“既然分得清, 怎麽還會中幻毒。”
即使看不見她的眼睛, 謝昔歲也能感受到她的視線。
靈犀裂口的唇瓣表面沾著沙粒,聽見她的聲音後,歎氣一般,吐出些氣息, 唇角乾涸的血漬隨著弧度微微一動, “因為幻影是你。”
尾音轉瞬就融入風沙裡,謝昔歲抬眼看她, 眸光有片刻的停滯,內裡的光芒忽閃。
謝昔歲覆在她掌心的手,微的使力,立時就有一道仙力順著靈犀的掌心而入,溫潤又帶著些許的衝勁,沿著她的經脈遊走至全身。
熱意融進血液,又帶著撕裂感,靈犀悶哼一聲,緊閉著唇,再說不出話。
滾燙強勁的氣力像湧上海岸的潮水,一浪接一浪的逼迫著靈犀體內的余毒,時冷時熱。
“噗!”
謝昔歲最後壓下來的那道力,幾息之間就將靈犀席卷,黑色汙濁的血灑在沙地,發出細碎的聲音。
靈犀微低著頭,借助沒入沙地的劍身撐著上半身。
“幻影是假象。”
謝昔歲墨色的眸光落在她腦後裸露出的白皙脖頸,線條分明,聲音很輕,卻帶著些無奈。
靈犀頓了頓,抬手拭去殘留的血跡,抬頭望她,眼前白色的布條,隨著前方金柱流光的輝映,若隱若現的勾勒出謝昔歲的身影,唇角輕輕的彎了彎。
墨色的眸斂盡她的神情,沒有再說話。
身後被困於囚籠裡的蛇幻魔受到強大靈力的壓製,嘶鳴聲不斷,用蛇首撞金柱,反被金柱反彈而出的氣力震傷。
謝昔歲指尖匯聚的氣勁自靈犀眼前劃過,隨即有一滴靈犀吐出的汙血遠遠的飛向金柱中被困的蛇幻影。
蛇首兩眼之間的紫紅色圓點,即刻被這滴汙血覆蓋。
靈犀還未來得及察覺到什麽,身前卻突然傳來蛇幻影痛苦的低鳴,震的沙粒輕揚。
靈犀起身下意識的要摘下白布,指腹搭於布綢上卻被溫潤的指尖點住,微的一僵。
“摘什麽,幻毒中的不夠麽。”
靈犀感受她指尖的熱度,尋著聲看她,慢慢的收了手。
分明處於炎熱的沙漠,但謝昔歲出現在靈犀的身邊,卻像是那一息涼風,懸於空中的心也緩緩往下落。
“師尊,可是我看不見你了。”
靈犀乾涸的唇瓣,因為先前吐出的黑血,又被再次潤濕,血漬未完全的擦盡,反而加深她的唇色。
謝昔歲掃過她的唇,眸光微凝,“是麽,方才幻像裡不是還見過’我‘麽?”
“見’我‘身著紅衣?向你伸手?”
身前的人微的低了低頭,似是要避開她的目光,握於劍柄的手指輕輕的向內側旋轉。
“驚虹卷內的所有,執卷者都能看見。”
溫潤的指尖甫一落下,似是突然落於平靜水面的碎石,掀起層層漣漪,又向外推開,聲音分明很輕,水面之下卻已有渦旋。
絲絲清涼覆於靈犀被飛沙劃破的細口,先前還向外滲血,轉瞬又愈合。
淡香飄至鼻尖,熱氣落在肌膚,淡聲回響在耳邊,皆都是幻象中的假象所不能比擬的。
謝昔歲腳步半向後挪,分開距離,“現在讓你選擇你還會沉溺幻象麽。”
“幻象不論是什麽樣子,都只是假象,即便是幻化為我的樣貌,也不能掩蓋它贗品的事實。”
“你自幼我便教你保護自己,現下卻被贗品而傷。”
靈犀的耳邊出現嗡響,隔了一會兒,身前人才淡淡的繼續道:“你這樣下山,我怎麽放心。”
她的尾音明明輕又淡,落入耳裡時,卻似聽到她的喟歎,看見她微蹙的眉梢。
靈犀立時彎身向她行禮,“弟子知錯,讓師尊為弟子擔心。”
“是弟子……”
“我不會讓你受傷。”
“你只需記得這一點便可。”
身前的人忽的開口,讓靈犀余下的話語停在嘴邊。
靈犀恍然抬眼看她,白布前隻現出她淺淺的身影,靈犀的指尖不可抑製的輕顫,酥麻感延至心臟。
她的尾音將落,周圍的風聲忽的變大,席卷而來,讓靈犀分不清方向。
耳邊出現短暫的安靜,靈犀浮於空中轉瞬連黃沙的觸感也消失掉,包圍她的只有熟悉的淡香,手中倒持的劍歸了鞘,發出清脆“噔”的聲響。
再次落地時,腳下已是久違的堅硬平坦地磚。
炎熱散去,涼風拂面而來,靈犀還想說什麽,卻先有人打斷她。
“長老,房間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您需要的也已置於房中。”
出現一道恭敬的女聲,還有幾道不同的腳步聲,甚至他們伏身行禮,摩擦袖袍的聲音在黑暗中對於靈犀來說都變得清晰。
“嗯。”
謝昔歲淡淡的應了聲。
身前的人向靈犀走來,似是要扶她回房休息,靈犀腳下慣性的往後退,想拒絕時,耳邊已有聲音先於她道:
“你們都下去吧,院中不必留人。”
“是,弟子告退。”
身側窸窸窣窣的聲響,逐漸遠去,只剩下她和謝昔歲,靈犀處於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垂落的食指輕輕的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