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柚將這些酸澀的心情記錄在日記本裡,開始想辦法給葉舟找活乾。
今天來姨媽了不舒服需要灌熱水袋,明天腳崴了沒法掃地值日。
葉舟對她沒有歧視厭惡,也沒有刻意地照顧她的自尊,這種時候一向是扯扯嘴角說:“裴柚,你可真會給我找事做。”
然後起身去幫她的忙。
蘭柚本來只是想投其所好,時間長了,她還真的嬌貴起來了。
她晚上在日記裡寫自己的可笑,一個大胖子還真以為自己是小公主。可白天的時候,她一看到葉舟,立刻不受控制地變成沒手沒腳的廢物,開心地在葉舟身上感受善意和美好。
升入高三時聊天,她問葉舟:“你長大想做什麽?”
葉舟想了想:“我以前想做谘詢師,或者律師……但是我最近有點喜歡追星,感覺做製作人、經紀人之類的也不錯。你呢?”
蘭柚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這個樣子能做什麽。”
“我要是告訴你你這個形象在社會上不會遇到阻力那就是給你編造童話故事,如果你不想遭受那些歧視,就做不怎麽見人的工作吧。比如學畫畫做個插畫師,我看你做手帳本挺好看的;還有程序員,你邏輯思維強,反正沒人看程序是誰寫的,只要你能力到位就沒問題;哦還可以寫東西,你語文作文寫得好,可以試著投點專欄雜志公眾號什麽的……當然啊,不是讓你現在做,現在最重要的是高考。”
蘭柚看著她的眼睛裡閃著星星。
葉舟從來不會溫柔地照顧她可憐的自尊,可是她能聽出對方字裡行間的讚賞。
是真心實意的、一點都不摻假的讚賞。
她的心裡漸漸多出一份情緒,有點甜,有一絲酸苦,想起來時心臟會怦怦亂跳,好像剛跑完八百米,心跳“咚咚”的聲音可以落在耳膜上。
她的日記本承載著這份複雜的情緒,蘭柚努力藏著自己的秘密。
直到某天,她的日記本落到了父母手上。
那一天家裡充滿了尖叫和怒吼,她被狠狠扇了兩巴掌,日記本的碎紙頁鋪了一地。
她羞於說出口的情感,被父母反覆用最尖銳的詞語辱罵著,她好像垃圾場裡混雜無數肮髒穢物的陳年髒土,只是躺在那裡也會令人作嘔。
蘭柚從那天起沒再去過學校,父母要送她去精神疾病治療中心。可那邊說她喜歡女生並不是疾病,父母隻得逼她刪掉和葉舟一切聯系方式,然後帶她轉學。
她被鎖在房間裡,手機被沒收了,她只能一天一天在窗前抹著眼淚。
那段時間總是下雨,她看著那麽大的雨,腦袋裡想的是,這時候想要麻煩葉舟,最好的理由就是說她沒帶傘了。
以前葉舟的雨傘裝不下她,現在葉舟換了把很大很大的黑傘,重是重了點,但可以好好護住她們兩個不被雨淋到。
再後來,蘭柚去了很遠的地方上學,父母在她轉學後沒多久離婚了,母親趕在高考報名前給她改了名字,從裴柚變成了蘭柚。
她聽從葉舟的話,參加藝考集訓,考到了編劇專業,後來一步步成為業內炙手可熱的金牌編劇。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她始終記得葉舟的企鵝號和手機號。
只是她沒有勇氣去觸碰這道傷疤。
是自己沒禮貌地不辭而別,對葉舟來說,自己應該是青春裡糟糕的回憶。
後來隨便看了眼綜藝,意外被一對網友硬湊出來的cp打動,她打聽了這兩個演員,竟然得知秦思虞的經紀人叫葉舟。
這個人真的很喜歡幫別人忙活,她居然做了經紀人……
蘭柚整整一夜沒有睡著,她反覆念著這個名字,好像回到了高中時,葉舟趴在窗邊午睡,她一次又一次偷瞄,一次又一次在心裡念她的名字。
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抓住一丁點勇氣,讓助理聯系秦思虞工作室。
她們開始有了交集,葉舟並沒有認出她,熱情又疏離的語氣有些陌生。蘭柚和她說了許多工作上的事,才狀若無意地問:“你高中母校是X中嗎?”
知道她就是當年的裴柚,對方愣了很久才吐出口氣說:“是。你現在這樣……很好。”
蘭柚卻不覺得好。
葉舟現在要為手下藝人忙碌,工作已經耗盡她的精力,自己不能再想辦法麻煩她了。
她們保持著不冷不熱的關系,好像真的只是久別重逢的老同學。
後來秦思虞拍《落天傳》,一向不探班藝人的葉舟來問她想要什麽,蘭柚剛被自己磕的cp鼓舞到,勇氣爆棚,直接提了自己想吃牛奶冰,還說這樣可以讓葉舟惦記自己。
她緊張忐忑地等待對方的反饋,第二天看到的是滿冰櫃的牛奶。
葉舟來了,帶來的不止是一份小吃,還有蘭柚的希望。
從那次開始,她們的關系好像變了,有彼此都能感覺到的曖昧,卻都在顧慮著什麽,沒人捅破那層窗戶紙。
直到某天她們喝多了,葉舟看著窗外的雨,輕聲問她:“當時為什麽一聲不吭地走?”
蘭柚不知道怎麽給她講述那段絕望壓抑的日子,她借著酒勁,在葉舟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因為這個。”
那一晚,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雪白的床單也暈開雨水般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