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將女兒的一切看在眼裡,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裡來才稍微放下防備。安然不願意讓她煩心,而選擇沉默。可是正因為有家人在,所以才有一起面對困難的勇氣。她打算找個時間和女兒好好談談,卻再沒有找到機會。
癌細胞突然擴散,夏妍的情況日漸愈下,好幾次病危搶救進重症室。
醫生跟夏安然說,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沒法手術,只能保守治療,讓夏安然做好心理準備。
自那以後夏妍身體虛弱到無法下地,只能躺在病床上,進食從主食改為流食,喝口水喉嚨痛如刀割。她身上大大小小插滿了管子,伴隨著並發症,許多身體部位起了疹子,成片成片地出現,膿泡破了之後就會潰爛。
如今夏妍只能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全身沒有一處不叫囂著痛苦。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眼窩深陷,面色雪白,毫無生氣。
夏安然不敢把醫生的話告訴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照顧。
可是太痛苦了,身體上的疼痛已經突破了夏妍的極限,她的理智逐漸被佔領。人求生的欲望太過強烈,在夏安然某天為她上藥之後,她猛地拉住女兒的手,痛苦地說:“安然,媽媽好難受啊……”
劇烈的病痛困擾下,的夏妍的面色顯得猙獰而可憐,淚水滾滾流落,嘶聲哀求:“安然,你救救媽媽,媽媽還想活下去,求求你救救媽媽……”
夏安然身體僵硬,緊繃的弦差點斷裂,跟著母親一塊崩潰。
“會好的,你的病只是小問題,醫生說了很快就會好的。媽媽放心,很快就會不疼的,我保證。”
夏安然強打起精神,縱使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她也明白現在是母親唯一的支柱。蹩腳的謊言是她想到的,唯一能安慰道媽媽的話。
夏妍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她時常噩夢纏身,每日昏沉,只要女兒不在身邊就會極度驚恐。
在日複一日的絕望中,夏安然感覺自己也瀕臨崩潰。她守著夏妍睡著了才離開病房到安全通道,尋了處沒人的地方哭一哭。
怎樣都好,允許她懦弱一回。
絕望之中夏安然下意識地給駱昕撥打了電話,像從前那樣求個安穩。她潛意識裡還在相信駱昕,等夏安然真正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想掛斷電話的時候,對面那人已經接通了。
“喂?”
夏安然沒想到駱昕會接電話,這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情況下駱昕的聲音對於她而言無異於救命稻草。她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駱昕,是我。”
駱昕皺起眉,拿遠點看了眼手機屏幕,確定是夏安然,心知自己誤接了電話。
電話那頭夏安然委屈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現在有點難受,所以……”
“打住,”駱昕剛剛在表演課上被批評了一通,她卡在瓶頸處又氣又糾結,沒有注意到夏安然的異樣直接打斷了她,“謝伊之前應該都跟你說清楚了吧,你應該記得吧?”
夏安然當然記得,她和謝伊承諾過,不能再和駱昕有任何牽連。可是整整七年的時間,夏安然深深信賴著駱昕,在沒有親口得到駱昕承認之前她始終殘存著一絲妄念,希望之前的一切只是公司的安排。
原本的傾訴在駱昕的斥責下消失匿跡,夏安然不好再提醫院的事,只是電話難得打通,她需要從駱昕這得到一個答案,“我和謝伊協議的事情是你的意思嗎?”
“你說呢?”駱昕眼神一冷,她突然想到什麽,輕聲笑道,“你既然想把那個家給賣了,我自然要幫你找更高效的方法。自己先開始講錢,現在問這個,賤不賤呐?”
賤不賤呐?
聽到最後的譏諷,夏安然瞪大眼睛,手機脫手狠狠地掉落在地上,通話到此結束。
她先講錢?那是誰把她逼到那個份上的?
若是旁人這麽說她早有千百種道理可講,可是對面是駱昕。她清楚那人是故意將責任甩到她身上,如此所有的爭辯都顯得可笑起來,而自己的那份妄想更像是耳光抽在自己臉上。
夏安然背抵著牆,求著一絲安全感。她面容呆滯,淚水斷線似的對落,腦子裡重複著駱昕的話。
賤不賤呐?
確實。
七年時間,青春金錢甚至連夢想都搭進去了,結果換來的就是一句“賤不賤呐”。她甚至還在謝伊表態後為駱昕開脫,傻乎乎地相信著駱昕隨口說出的承諾。
自己這樣可不就在犯賤嗎?
夏安然捂住臉,哭著哭著慘笑出聲。在泡沫構建的城堡中自我滿足了這麽多年,如今這座城堡終於倒塌,真是諷刺極了。
許久之後夏安然抹去淚水,扶著牆站起來。她在廁所洗了洗臉,腦子清醒之後才回病房。夏妍還沒有醒,夏安然將一切準備工作做好之後趴著床邊,一隻手探進被窩裡悄悄搭上媽媽的手,像小鳥找到歸處。而睡夢中,夏妍也輕輕握住女兒伸來的手。
又過了兩天夏媽媽的病情有所好轉,狀態比起往日要好上許多。她說自己在病房裡躺了這麽久實在不舒服,讓夏安然陪她去花園裡轉轉。和醫生確認能夠外出後,夏妍由醫護人員攙扶著上了輪椅,然後夏安然推著她下樓去醫院後花園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