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將腫眼遺傳給女兒的潘文秋眼睛腫得格外高,她哭了兩個小時,數落陳將生怎麽得了?在外面上班就是胡搞。
將生開始嚇得差點耳鳴,覺得李歡歡才簡直胡搞,沒聽過因為出軌分手還附送代出櫃的。心吊在嗓子眼時聽著潘文秋哭著哭著竟然慢慢放穩了,因為她忽然計較起來,她媽媽好像第一次因為自己的事情哭,像以前哥哥癲癇發作平息後那樣,哭得辛苦漫長。
將生心忽然軟下,蹲在潘文秋腿邊,抓住她的手安慰媽媽,像哥哥走的那天早上。潘文秋好像也想起了類似的情景,惶恐地打了將生,沒力氣的胳膊甩下,一巴掌一巴掌地推搡著將生的肩膀。
為什麽生活裡那一點點好都得被毫不留情地撕碎呢?將生任潘文秋發泄著,她果然罵了出來,“為什麽將養那麽可憐?”
將養可憐嗎?可憐的。生下來就沒有雙胞胎妹妹發育快,將生六個月就會學說話,將養兩歲才會喊“爸爸媽媽”。潘文秋說貴人語遲,這事兒倒成了將養不多的光榮事跡,在以後十幾年的歲月中不斷被提起。將生五歲時本可以讀小學,因為將養跟不上又在家陪了他兩年。將養因為體弱有病,被所有人善待,甚至又怕又心疼地哄著他,將生則自己就能長大。
將養癲癇時不時發作,將生就被培養成了個小護士。扯出他要堵在嗓子眼的舌頭,抱住他,喂藥打針,精疲力盡得頻繁。將養可憐的,十七歲那年就走了。將生被親戚說,以後家裡就只有你了,只能靠你了。
陳將生也想有出息,幫家裡走出不幸的陰影,但被潘文秋推搡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走不動。只能在陰影下喘口氣,再穿上這件靈魂的夜行衣繼續活著。
潘文秋又問為什麽你也不正常?
將生擦了眼淚,說我挺正常。小李對我……也好過的。
“你就是賤。什麽叫好?一點點好就哄得你和她瞎混?”潘文秋恨極了。
我這個賤還不是你們養出來的?將生在哥哥死後十年才開始回望自己的人生,“我就是賤,我願意賤,不賤我還不知道自己還是個人。”
*
作者有話要說:
太太們追文不要著急,如果急,隔個把月再看看也行:)
第9章 都不相乾
將生對於見到李歡歡的情形已經做了充分預計:可能是因為房租不夠了要借錢,一般將生幫著周轉兩個月,李歡歡在有錢後也會還上,雖然最久的一次還款期她拖延了一年,現在還欠著最後一筆一萬塊。也可能要幫著她清理下亂糟糟的房間,李歡歡心裡有事兒時就顧不上住家衛生,尤其那個水池髒得不能見人。
更大的可能是以上兩件事都做了,將生還要陪著李歡歡再坐上幾小時,聽她連哭帶罵地說完幾段感情後回家,走前不忘將垃圾帶下樓。
將生敲了兩下門,李歡歡馬上開了,露出一張精神狀態不佳的臉。將生被她的紅眼睛嚇得一驚,李歡歡說你來啦。她一露出委屈的表情,臉就好看了兩分。
關上門,她立即纏到將生脖子上嗚嗚哭,說陳將生,你說我們這種沒錢又不好看的女本子是不是不夠資格談戀愛?這種聲音一出,形象又回來了兩成。
對於這個不夠格的問題,將生以前就回答過她,“我們談過,我們不好看,那會兒我們也沒錢。”
李歡歡擦了淚,早就黏固的眼影在臉頰拖出道長長的髒印,將生給她遞紙,她直接罩在鼻孔上發出響亮的衝破天靈蓋的一聲,將生身體微微不適地往後靠了靠,聽李歡歡開門見山,“你能不能幫我把錢要回來?”
“找誰要?你借出去多少?”將生覺得李歡歡可能談了場帳目做不平的戀愛。
“你等著。”李歡歡打開手機記事簿,上面記著物品和對應價格:從幾百塊的YSL黑管到一萬多的愛馬仕連衣裙,林林總總幾十樣,加起來有七八萬塊。李歡歡再打開自己的各種借貸APP,“我借錢買的。”
你幫我把東西要回來,我去別的地方轉手,能湊回來點就湊回來點。我現在清醒了,覺得這個不明不白的戀愛談不起,留給我的只有借貸和不甘心。李歡歡說都怪我傻,總是脫不了“姐姐”的魅力,想要找成熟美豔大氣高端的姐,但是錢花出去了,還是夠不上人家,就換來個曖昧。
她喜歡“姐”這點將生是清楚的。將生比她大三歲,李歡歡還曾經開心地說,“我也有姐姐了。”甚至夜裡交流時的癖好是喊“姐姐”,手機裡的小說APP也專門建了文件夾,“姐姐老婆”,關注的不少人也是符合她審美的各種“姐”,另外她還是俞飛鴻鐵粉。
將生一邊幫她洗碗一邊聽李歡歡絮絮道來,徹底搞明白了怎麽回事:李歡歡去年跳槽到另外一家公司做倉庫發貨員,一來二往認識了位姐味濃鬱的離異婦女,見人家臉型有點俞飛鴻,眼睛非常俞飛鴻,就姐來姐去地熟悉上。約吃飯,約看電影,幫她帶孩子,還創造機會也要給人家送禮,對方推不掉後收了。當然人家也是懂事的人,和公司領導不知道說了什麽,竟然將李歡歡提拔為主管,工資還漲了一千五。
和將生談戀愛時李歡歡不說一毛不拔,但拔起將生的毛毫不手軟。這讓將生有些心態失衡,說你以前總說我幼稚,我也認。可我覺得你這個事辦的比我還幼稚,也不地道。再說,送出去的禮潑出去的水,這怎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