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生這時就不說話了,隻略略點頭。最後問這院子什麽時候修好,對方說還得兩天。到時候你家這院子外牆也要一並新刷,總共要一周工期,這家民宿營業要等到十一月。哦,民宿老板是你堂哥你曉得吧?將生點點頭,又散了煙,面帶不高興和賀薔一同離開。
以為將生要打架或者開罵的賀薔心裡舒出口氣,兩人重新鑽進車裡後,將生邊看視頻邊說說賀薔你幫我個忙,把我送到個地方行不行。賀薔想了想,“城管局?”
將生樂了,說咱們思路還挺接近的。不過不是現在,我現在得去找我爸。又評價這視頻,“遠景近景,各個角度都有,喲,這些人還有特寫。”
賀薔這才搞明白將生的算盤,對她的冷靜刮目相看,“嚇死我了,我真擔心你打不過人家。看來你做事蠻有腦子。”
“我就是有拖延症,現在火燒眉毛了才著急。”將生說我二叔的確和我爸說了他家翻新的事,但吃準我爸放不下親兄弟間的情面,自作主張佔了我家院子。先斬後奏了,我爸隻好說,“那就先這樣。”她說你看看這人,取個這麽霸道的名字,做人卻和年糕一樣軟軟的。
“你也是軟軟的。”賀薔又軟軟看將生一眼,殺魚小妹轉頭看窗外,順便摸左耳根,再清了清嗓子,“但是在村裡不能軟,像院子被二叔家厚臉皮佔的事,有了開頭,就有後面的麻煩,他連我家的房子都想佔。”將生說兩家都是從爺爺奶奶手裡繼承的宅基地,二叔一直覺得這地和房子該給堂哥。畢竟她哥哥人走了,老大這一房算斷了。我爸大約再也生不出兒子了,面對我二叔總有點抬不起頭。
“可你就算投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正式受理,更不曉得什麽時候開始拆違建,就怕人家生米煮成熟飯了。”賀薔說自己的擔憂。
“熟不了的。”將生說這事一要我爸明確表態不答應,二要我趕緊辦好過戶手續,這些日子我要押著他去辦。“第三,這是最關鍵的,晚上我就去聯系施工隊,就從四舅公那裡找人,今天晚上我自己帶人去拆那堵牆。”將生說到這,眉毛一揚,又看賀薔,“那個……”
賀薔手上的踢翻你不曉得什麽時候摘下,她專心開車,聽將生猶豫,“那個什麽?”
將生又說不出話來,和處理家務事的清晰果斷截然相反,她又在心裡老鼠打牆兜起圈子:回來了,也該說了吧。
據將生分析,賀薔應該不是特別喜歡舒窈。要不那天在超市,她也不會一人屁股給一巴掌。真喜歡的話,她應該再多給舒窈一巴掌。還有,那天在舒窈家做秋餐,賀薔一直喊將生打下手。真要是喜歡老同學,被發配到客廳和貓狗玩的就是將生了。將生判斷一個人是否喜歡別人的標準真誠且樸素:打是親罵是愛,調度指使才顯親密。
車開著開著,忽然猛得像忽然被抽了氣,抖一抖後停了火,賀薔看電量,說糟了,又來這一出。
不是電池沒電,而是線路出問題。這不是移動充電車可以解決的,得找修理拖車。賀薔說將生只能麻煩你打車去忙,我自己留下等修車。
將生還沉浸在對賀薔的感情診斷中,猶豫再三,她說我不著急,我陪你等修車。
賀薔扶著車頭笑,“你是想知道答案吧?”
將生眼色動了,點點頭說,其實也簡單,一個字就能回答,是或否。
“也不是這麽簡單。”賀薔打完電話,拉將生坐回車裡,“我對舒窈有好感的。”賀薔說完,將生差點沒哭出來,忙接著跟下一句,“我對你也挺有好感。”
“嗯?”將生眼珠子轉了圈,“你是……那個什麽‘海王’?”
賀薔“咯咯”笑,“我不是。我說的好感,就是覺得對方不錯,可以發展看看,但真要談戀愛就有點難。”扒拉扒拉自己的身世身價身份,賀薔說第一我欠了一屁股債,離婚帶著孩子,談過一些感情,沒有一段成功的。有時覺得談戀愛真是費時費力費精神,不如上床直截了當,互不相欠。你承不承認,不管男男女女,不都衝著床上那點事才展開的嗎?
將生想說不是的。但細究自己對賀薔,也不得不承認,她有那麽三四五六回,的確想到點親密溝通。
“我這輩子無法把感情傾注在柏柏之外的人身上,真要談戀愛,感情最終也要讓位給孩子。”賀薔說你沒孩子,可能無法體會。
將生難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頭靠在座位上,“你想的‘發展看看’,就是指……睡覺?”
她希望賀薔說“不”,可賀薔頭點得那麽堅決,“找個理解我的人,點到為止就行。如果找不到,我也無所謂。”
這時擋風玻璃上砸下水珠,一滴滴,越來越重,將生看了會兒,“真奇怪,又下雨。”她和賀薔之間那個曖昧又似乎標注了價碼的雨夜,就讓她在“睡覺”的思想邊緣反覆試探。將生覺得,其實賀薔某種程度和自己算同類人:處理關鍵問題時並不愛拖泥帶水。可在關鍵節點到來前,又模模糊糊拖拖拉拉。這一模糊拖拉,就把本來只是對她感興趣的將生給拖到了沼澤地邊緣。
“也就是說——你就是要找個有好感的固定泡友?”一腳試探在沼澤地的將生可算徹底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