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著長廊走向亭子。坐了上去,像曾經一樣,夾著腿輕輕晃動著,她用旁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進嘴裡才發現這並不是什麽茶,而是杏花酒。
不久,耳邊便響起了腳步聲,一個人影端著一碟點心緩緩朝這邊走來。
她著了一身素衣,長發隨意地散落在身後,隻用了一根玉簪挽起。
女人已經不複之前那般清純嬌俏,二十年的時間在她身上留下了許多的痕跡,她的身形極為瘦削,曾經圓潤嬌嫩的面龐如今也像枯樹一般乾癟了下去。
她的眼睛不好,手裡捧著那碟杏花糕,跌跌撞撞地走著。
江潯說,從她離開之後,蕭櫻鸞表面上還是正常的世子妃,可一到夜裡,她便常常在西苑一坐就是坐上一整夜。他官職穩定後,納妾生子之後,蕭櫻鸞更是直接搬出了東苑,住在了西苑,不再與人來往。
她白日裡會收拾西苑裡的花草,夜裡便坐在涼亭裡煮酒思人。
二十年來一直如此。
風寒侵蝕她的身體,她仿佛不曾在意,雪霜打濕了她的眼睛,她也不予理會。她好像什麽都不在意了,像一棵沒有了生命的樹,隻靜靜地在西苑裡苦熬著。
這是江羚第一次看見她離開之後的司鸞。
每個世界,她隻不顧著完成任務後就離開,卻從不去管後果。
她想起,在第一個世界裡,她從樓上跳了下去,秦司鸞也追隨她一躍而下。
第二個世界裡,她消失了,隻留下一個蓮藕,那小司鸞是怎麽過了剩下來的千年?
第三個世界裡,她不辭而別,憑空消失,白夢鸞又是怎麽守著最後的生命?
她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會不會她們也像現在的蕭櫻鸞一般,苦苦等待著。
於她來說,那是任務結束後的自由,可是於她們來說,卻是生命的枷鎖,才剛剛開始。
江羚說不出這種感覺。
或許是,任務已經完成後的釋然。
或許是,第一次良心發現後的愧疚。
她看著這樣的蕭櫻鸞,隻覺得心疼,卻又覺得這種心疼沒有必要。
“這就是你說的你會好好活下去?”江羚坐在搖椅上,輕輕問她。
蕭櫻鸞並未應聲,只是腳步頓了下,隨後又朝著她摸索著而來。
是了,江潯說過,她耳朵也不好了的,只有湊得很近,她才能聽清。
江羚歎了口氣,朝著她走過去,扶住她的手臂,在碰觸的那一束那間,蕭櫻鸞整個人便呆住了,她轉頭看向面前這個朦朦朧朧的身影,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聲音有些乾澀,仿佛已經十余年未曾開口了。
“你回來了?”
江羚“嗯”了一聲。
“那你願意給我個機會嗎?”
江羚一時不知該如何去說,“你在這等了二十年就是為了等著問這一句?”
蕭櫻鸞輕笑:“做秦司鸞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問,做司鸞的時候,我等了千年也沒等到你,做白夢鸞的時候,尋了你三十年,也沒有任何消息。在這裡,等上二十年,如果能等到,那不是已經值了嗎?”
江羚有些憋火,可最後也只是無奈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是傻子嗎?”
蕭櫻鸞笑著搖頭:“我只是覺得很值。所以,答案呢。”
江羚看著她那昏暗無光的眼睛,覺得自己真的是敗了,“我任務已經完成了,已經達到了退休的資格,我會選擇一個世界養老,度過我的余生。如果你能追的過來,那我們就試試吧。”
“但是,也就只是試試。如果不行的話,你必須要離開我的世界,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她強調。
蕭櫻鸞卻笑出了聲,那乾枯了的臉上卻現出一絲活力來:“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江小軟在虛無時空焦急地等待著,等了許久終於看見任務者通道那頭出現了江羚的聲音,它徹底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又要被困在那兒了。”
江羚挑眉:“你就對我這麽沒有信心?”
江小軟懶得搭理她,“你要是被困在那兒導致我的任務失敗,我一定會殺了你,把你剁成肉泥。”壞人退休,如殺人父母,都是不共戴天之仇!
她領著江羚去局裡辦理退休手續。
辦理的工作人員對江羚一再表示羨慕和恭喜,在她的退休申請書上蓋了大紅章,並且給了她一張表格,讓她填寫她所要退休的世界,以及出身和人物身份設定等。除此外,還有一份關於任務者身份保密協議書,需要她簽字。
江羚簽完字之後,就領著那張退休表格坐到了旁邊。
身邊還有很多和她一樣退休的同事,大家滿臉的興奮,都在討論著要去哪兒。
“我要去仙俠,在那邊能長生,還能飛。”
“不行,我要去古代,憑我這手段坐上皇帝的位置,萬人之上,那不是穩穩的?”
“都要退休了,還在想著權謀,你累不累?要我的話我就去星際世界,全都是高科技。”
“……”
江羚側耳傾聽著,不斷點頭,她們說得都很有道理。
其實那些她也都想過,但是在她心裡,她卻始終都有一個世界想回去,對她而言,那才是真正的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