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身體的潛意識具有自保能力,知道若這些零碎畫面拚湊起來,形成完整的一幅,一定是阮漠寒不能承受的。
因此,薑凱倫平靜的聲音裡,就帶有了別樣的誘惑:“變成一個沒有感情、沒有痛苦的人,不好麽?”
阮漠寒在薑凱倫的指尖,快要觸碰到她手背的一瞬,把手縮了回去:“謝謝,薑總。”
“但我沒有興趣。”
她站起來欲走。
薑凱倫:“阮總監,你既然已經知道船要沉了,為什麽還要固執站在船上?”
很奇妙的,那一瞬間,阮漠寒腦子裡冒出的,是簡爍的兩句話。
分別跟兩部電影有關,也分別跟兩條船有關。
第一句關於《海上鋼琴師》:“你上岸,我就上岸。你在船上,我就留在船上。”
第二句關於《泰坦尼克號》:“我也會爬上木板的。”
一起漂浮,一起沉淪。一起生,一起死。
阮漠寒淡淡回頭:“薑總,你的確能看透人心,也能看透格局。”
“但我想,還有一些東西,是十年前的你明白,而現在的你不明白的。”
她直接關上會議室的門走了。
以至於擁有敏感耳朵的阮漠寒,都沒能聽到薑凱倫的最後一句話:
“你確定,簡爍也會做出跟你同樣的選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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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下班時間,沒有任何人打算走,整個公司充斥著勝利黎明將至的異常興奮。
唯有阮漠寒拎著筆記本電腦,走出辦公室,來到地下停車場。
喂了貓,開車回家。
打開門的一瞬,阮漠寒聽到一句電影台詞:“我不知道該如何道別,我說不出話來。”
阮漠寒敏感的耳朵已經聽出,這電影是《羅馬假日》。
歐洲某國的公主,和羅馬報社的記者,因緣際會,共享一日假期。
可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樣,十二點一到,即刻消失。所有魔法和假日,都有結束的時候。
那個時候阮漠寒已經意識到一件事。
在她推開門見到客廳的景象以前。
那就是:既然她能聽清電影台詞,而不是聽到阮清音和簡爍吵架鬥嘴的聲音。
她不露聲色的吸一口氣,沒換鞋,站在玄關問阮清音:“簡爍呢?”
阮清音盯著電視屏幕:“她出去了。”
“去哪裡了?”
“不知道。”阮清音:“她本來在跟我一起看電影的,收到一條微信,就出去了。”
阮漠寒靜靜站著。
一秒。
兩秒。
三秒。
阮漠寒說:“我幫你點外賣,然後,我也要出去一趟。”
第81章
阮漠寒下樓開車。
她沒給簡爍發短信或打電話, 直接開往X醫院。
一路上,她開得勻速而平穩。有別的車插隊,她車技很好, 紋絲不讓,但也沒有再逼過去,跟人互相飆車。
車行駛的那樣平靜,如同她的一張臉, 看不出任何情緒。
阮漠寒把車停好, 直接乘電梯上樓。
她要去的是柏靜嫻的病房。
柏靜嫻自從上次摔了一跤, 覺得家裡處處不安全, 就一直住在X醫院再沒出院, 直到一周多以後,就是她的預產期。
現在柏靜嫻狀態平穩,病房門口, 就沒設重重關卡了。只有一個導醫台的護士, 看了阮漠寒的證件、聽阮漠寒說明來意,瞧阮漠寒的確面熟, 就放她過去了。
阮漠寒淡得像一陣煙, 飄過去,腳步很輕。
她在病房門口站定,透過病房門上小小一扇玻璃,看進去。
有一種歷史重演的感覺。
她記得上一次,是薑凱倫帶她站在這裡,她看著簡爍一臉桀驁站在病房裡。
然而, 當柏靜嫻對簡爍招手的時候,簡爍臉上表情再凶狠再不屑,還是走到柏靜嫻的病床前坐下, 低頭。
她讓柏靜嫻摸了她的頭。
哪怕柏靜嫻嘴裡說的話是:“我原諒你。”等於逼簡爍自己承認了,故意害柏靜嫻摔跤的人,就是簡爍。
這一次,柏靜嫻再次把簡爍招到自己床邊。
她笑著對簡爍說:“阿爍,我下周就要生寶寶了。”
簡爍不說話,連背影都透著倔。
柏靜嫻:“可我還是你大嫂。”
簡爍還是不說話。
柏靜嫻:“你還是我的孩子,阿爍,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啊。”
簡爍的頭低下去。
阮漠寒站在病房外,垂下的手,手指蜷起,一臉冷漠。
從簡爍住到她家以後,她已經知道,簡爍為什麽不惜被誤會,也想讓柏靜嫻摸摸她的頭。
和阮漠寒一樣,簡爍也會做噩夢。
阮漠寒的噩夢夢境,支離破碎。而簡爍的噩夢夢境,則是重重疊疊。
阮漠寒睡覺淺,耳朵也敏感,時時能聽到簡爍的夢囈。
有時是瑞士雪山。有時是靈堂。但更多時候,是醫院,婦產醫院。
簡爍在夢裡慌亂的問:“羊水栓塞是什麽意思?”
阮漠寒知道,簡爍心裡最深的隱痛,就是她媽媽生她時去世。
她是害媽媽殞命的罪魁禍首。
之後,爸爸也一蹶不振,等於間接因簡爍而亡。
柏靜嫻替代了簡爍最想要的母親角色,是全世界除了阮漠寒以外,她唯一願意觸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