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坐在這裡,帶著強烈的目的性,觀察著街邊熙來攘往的人群。
她其實,是在每一張臉上,尋找簡爍的影子。
有人頭髮像。有人眉眼像。有人是眼尾的一顆小痣上。
可每一個相似的人臉上,都沒有簡爍曾經的那副表情。
妖冶的。慵懶的。無情的。
也沒有簡爍後來的那些表情。
天真的。殘忍的。可憐兮兮的。
阮漠寒站了起來。
買單之後,回到自己的車上,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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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爍告訴前台,她按時退房。
她發現自己,也並非楊海寧所說,一個任性到要不得的人。
比如現在,知道阮漠寒肯定不會來,還不是沒了等下去的勇氣,乖乖夾起尾巴退房。
她只是比別人容易興奮一點,容易暴躁一點,也容易無聊一點。
無聊到失去了唯一認可的玩伴阮漠寒以後,還巴巴跑到這裡來等。
開門離去的時候,簡爍哼起一首怪誕的歌謠,像是給自己壯膽:
“雞蛋先生,
在斷崖上坐著。
坐著坐著,
掉了下來……(備注1)”
她邁著無所謂的步子走出房間,腳步卻猛然止住。
連關上房門的動作都是輕輕的,像面臨著一個幻境,害怕關門聲音大了,會把這幻境震碎。
她嗅了嗅,又更加用力的嗅了嗅。
秀麗的鼻子像貓,皺起來,臉上的表情露出一點疑惑。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聞錯。
她聞到了一陣熟悉的冷杉香氣,極其幽淡,極其輕微。
幽淡到,她不知道是阮漠寒剛剛,真的在這裡站了很久,還是她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最後用力的嗅了嗅,闔了一下眼睛。
哼著怪誕歌謠,迫不及待離開了:
“就算聚集國王所有的馬,
就算聚集國王所有的臣子,
雞蛋也不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像是生怕在原地多停一秒,就會發現什麽證據,證明阮漠寒根本沒來過。
都是她的想象,都是她的幻覺。
******
周一,聆音團隊和GS團隊的例會以後。
阮漠寒主動留了下來,坐到薑凱倫的對面。
薑凱倫優雅笑看著她。
阮漠寒決定主動出擊:“周六的葬禮,順利麽?”
薑凱倫笑著點點頭:“很順利,謝謝關心。”
阮漠寒凝視那雙貂一樣的眼睛:“有很多人來送她麽?”
薑凱倫:“不,只有我。”
一句話把阮漠寒拉回遙遠的十多年前。
她送妹妹的骨灰去下葬的時候,也只有她一個人。
姨媽一句“不吉利,又不是自然死的”,就把這件事跟她和姨丈表姐一家,甩開了關系。
阮漠寒記得那天下雨。
她不過十六歲,一人捧著骨灰盒,聽那風水先生講著規矩:“打傘遮陽”、“喊山引魂”。
阮漠寒一向理智,不敬神佛,那天卻小心翼翼,全部照做。
她沒哭,隻覺得冰冷的雨絲落了滿臉。
以至於她此時坐在聆音的辦公室裡,莫名冒出一句:“上周六沒下雨,是個大晴天。”
薑凱倫笑著點點頭:“是啊,她走的很順。”
阮漠寒再次,盯住薑凱倫那雙貂一樣的眸子。
優雅。平靜。含笑。
沒有悲傷。驚懼。痛苦。
薑凱倫也不說話,就這樣笑看著阮漠寒。
好像很清楚自己這樣的眼神,對迫切希望自己沒有感情的阮漠寒而言,就是一種最大的誘惑。
好像在等著阮漠寒自投羅網,說出一句:“我想去看看她的墓。”
那個把薑凱倫變成現在這樣、完美無情的人的墓。
阮漠寒蜷住自己藏在辦公桌下的手指。
她不露聲色的站起來:“我先去忙了。”
薑凱倫還是笑著:“好啊。”
阮漠寒一臉平靜的走出會議室。
不,她還不想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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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下午六點,阮漠寒並沒有在聆音的地下停車場見到簡爍。
回家以後,在家門口也沒有。
吃晚飯的時候,阮清音告訴她:“後天是兒童節。”
“我記得。”阮漠寒點頭。
她辦公桌上和家裡都沒有擺日歷,日歷在她腦子裡,每一個重要日子紅筆圈出,絕不會忘。
阮漠寒問阮清音:“今年學校也有活動麽?”
阮清音點頭:“下午四點,請所有家長來看我們表演。”
“今年的表演是什麽?”
“《十二個月》舞台劇。”
阮漠寒記得那是俄羅斯的一個童話故事,講述一個小女孩被惡毒繼母逼迫,在雪夜來到森林,采一朵只有春天才會開的雪蓮花。
不可能的事。
阮漠寒問阮清音:“你演什麽?”
“森林裡的一塊石頭。”
阮漠寒想了想:“你覺得有趣麽?”
“有趣。”阮清音點頭:“因為石頭要一動不動,對我很難,我就要蹲在那裡,腦子裡不停想我自己的事。”
“想得出神了,就不會亂動了。”
阮漠寒說:“那你好好演,我會準時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