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牌上寫著,岔路往右的方向,正可以通往柏靜嫻所在的H醫院。
阮漠寒依舊一臉平靜,開著車,向導航提示的左邊方向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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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雨,也並非清明前後,墓園裡的人很少。
阮漠寒停好車,撐著傘順著台階,拾級而上,走到墓園入口。
薑凱倫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站在墓園去口等她。
一身黑色連衣裙,顯得優雅而肅穆。
看到阮漠寒走近,笑著衝她點點頭:“你很準時。”
阮漠寒淡淡:“我一向準時。”
薑凱倫:“那我們進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靜靜走入墓園。
阮漠寒跟在薑凱倫身後,望著薑凱倫的背影。
腳步輕盈,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沉鬱。
看來掃墓這件事,的確沒有對她的心情構成任何影響。
薑凱倫不是裝的,她的確就是她一直展現在阮漠寒面前的那個人。
毫無感情。毫無破綻。毫無痛苦。永遠安寧。
薑凱倫帶著阮漠寒走到一座墓碑前:“這就是她了。”
墓碑小小矮矮,典雅精致。
阮漠寒今天也穿一襲黑裙,風衣款,很襯她清冷的氣質。
薑凱倫站在一邊,看著阮漠寒一手撐傘,一手插在裙擺口袋裡,淺棕色的頭髮隨風揚起,靜靜看著墓碑上鑲嵌的一張小小照片。
墓碑極其簡潔,除了那張照片,就只有姚淵的名字和生卒年。
阮漠寒看著那照片,覺得有點像柏靜嫻。
不是長得像,而是那種溫和煦暖的感覺像,甚至比柏靜嫻更溫和煦暖。
好像是世間最溫柔深情的一個人,萬萬叫人想不到,這人才是最沒有感情的一個人。
阮漠寒問:“你們怎麽認識的?”
薑凱倫:“她是我上級,在我的三十歲,和你一樣年紀的那年,她加入了GS。”
阮漠寒:“所以你才找上我啊。”
薑凱倫笑:“阮總監,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
“你已經猜到,我是為了體驗身處姚淵位置的感覺,才一直找你。”
她望著墓碑說:“姚淵加入GS以後,我很快就喜歡上她,但也很快就發現,她跟普通人不一樣。”
“毫無感情,毫無破綻。”
阮漠寒問:“她是和柏靜嫻一樣天生的,還是和你一樣被養成的。”
“天生的。”薑凱倫說:“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姚淵、柏靜嫻……她們的基因序列,大概與那種無法跟人共情的天生殺人狂一致。”
“只不過,她們又還多了一份理智,所以可以藏身普通人群中,尋找一個又一個目標,玩一個又一個遊戲。”
阮漠寒:“你當年就是姚淵的目標和遊戲。”
“對。”薑凱倫說:“當年我很痛苦。求而從不得,得而又失去,很難說哪件事,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那時姚淵問我,想變成一個和她一樣,毫無感情、毫無痛苦的人嗎?這對我來說,簡直是最甜蜜誘惑的毒藥。”
“阮漠寒,我一直想讓你見姚淵,後來,又想讓你至少來看一看姚淵的墓。”
“因為你只要看到姚淵,以你的敏感,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姚淵能用她的方法,把我一步步從以前的深情,變成現在的無情。我也能用她的方法,把你像當年的我一樣,從深情變無情。”
她問阮漠寒:“你相信麽?”
阮漠寒淡淡:“相信。”
從墓碑上那張與柏靜嫻神情相似的照片,從薑凱倫看那張照片的眼神,她就相信了。
薑凱倫:“我就知道你會相信。”
“那麽,現在,你願意變成和我一樣的人嗎?”
“沒有感情,就真的沒有痛苦。像我一樣,十年來享受平和與寧靜。”
“阮漠寒,來變成我的同類吧。”
阮漠寒:“為了讓你體驗一次當姚淵的感覺?”
“對。”薑凱倫笑:“這對我們來說是雙贏,不是麽?”
“薑總。”阮漠寒的視線從墓碑上移開,對上薑凱倫貂一樣的眸子:“其實從我答應你要去掃墓,到現在我站在這裡,都不是為了變成你的同類。”
薑凱倫:“那你為什麽要來?”
她想了想:“是因為簡爍要你來麽?”
“是,也不是。”阮漠寒說:“如果我不來,我永遠無法對簡爍證明,她從不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如果我不來,我也永遠無法對我自己證明,如果我知道變得毫無感情後是多麽安寧,我會不會後悔留住自己的感情。”
她看一眼墓碑上的姚淵,那張比柏靜嫻更溫和煦暖的臉。
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所能達到的極致狀態。
“現在我看到了,也知道了。”
薑凱倫:“你不向往麽?”
“你確定自己,在整晚整晚做著關於阮秋的噩夢時,也不會向往麽?”
“你確定自己,在知道簡爍選擇了柏靜嫻而放棄了你時,也不會向往麽?”
阮漠寒又看一眼墓碑:“說實話,如果這世上沒有簡爍,我會向往。”
薑凱倫:“這世上有簡爍,哪怕你在遇到我之前、已經遇到了簡爍,你現在,依然可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