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姐姐。
趙光水困惑又迷惘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不懂梨姐姐。
年輕的心頭一次嘗到為一個人患得患失的滋味,甚至意識不到這到底是什麽感情,只是心間充斥著青澀的酸楚與茫然。
趙光水靜默良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樣,她都喜歡梨姐姐的。
她熄掉燈,抱著被子注視著黑乎乎的天花板。
晚安,姐姐。
窗外明月高懸,晚風微涼,譚明梨給自己倒了一點酒,神色安靜地慢慢地喝。一杯酒飲完,她輕手輕腳地出去,先在趙光水門口看了看。
門縫還亮著一點微弱的燈光。
小水現在還沒睡嗎?她微微地皺了皺眉,有些擔憂。
小水很少不在固定的時間休息的。
譚明梨看了一眼表,已經過了小水平時睡覺的點了。
小水似乎很缺乏安全感,每天睡覺一定會鎖門,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屋子裡漆黑一片,自己在床上縮成一小團,隻佔一點點地方。譚明梨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會特地悄悄來她門口,看看她有沒有熄燈,確定小水睡著才安心回自己的房間去。
她是細致內斂的人,雖然精於言辭,但比起把溫情付諸話語,更習慣默默地行動。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她並不願小水知道,平添女孩的心理負擔。
房間裡的燈熄了。
小水還是很乖的,從來不熬夜。譚明梨輕輕地笑了笑,又靜靜地等了一會,這才回房間去。
回到房間準備休息了,譚明梨忽然看到了桌子上放的樹葉,目光微微地頓了一下。
譚明梨走上前,昏黃燈光下女人的神色柔軟得像波光粼粼的湖水。她輕輕地撫過這些整理好的小禮物,不自覺地露出一點笑。
小水今天給她帶朵花,明天捎塊石頭,珍珍重重認認真真的,真的很可愛。
像什麽來著?啊,對,前幾年很火的那個遊戲,旅行青蛙。每天背著書包上學去,回來乖乖地給主人帶回來一點紀念品。
她回憶了一下女孩柔軟的臉頰,展顏笑了笑。
小水要比那隻小青蛙可愛得多呢。
她小心地捏起一片樹葉,是片碧綠的白玉蘭樹葉,今天白天被她浸在鹼裡刷掉葉肉,做成了透明的葉脈標本,又上了一層顏色,有了一點精致的雛形。
明天再修整一下,寫幾個字,應該就像枚書簽了。
到時候小水會喜歡嗎?應該會喜歡吧。
譚明梨想象了一下女孩收到禮物時開心又不好意思、眼睛亮晶晶的樣子,忍不住輕輕一笑。
晚安,小水。
關上燈,女人在心底低聲說。
江城理工大學很大,學生代步基本都需要自行車,趙光水也有一輛,是她以前在京城念高中時上下學騎的,前幾天媽媽專門給她運了過來。
她有點受寵若驚。
媽媽一向不怎麽管她,她也早就習慣了,對媽媽並沒有什麽多余的期待,忽然之間媽媽為她專門花心思在這種小事上,還有些不知所措。
媽媽似乎有些跟她打好關系的意思,趙光水想。
有點奇怪,也挺突兀。是爺爺又教訓媽媽了嗎?不,應該不是,爺爺早就管不下媽媽了。
那是因為什麽呢?
趙光水想了一圈,揣測不到原因,乾脆也就不去想了,隻當媽媽是忽然興起,開開心心地擺弄自己的自行車。
她是個念舊的人,不僅僅是對人,也是對物。爺爺從小教導她要愛惜物力,把自己的東西使得長久一些,不要貪圖一時的新奇,她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譚明梨見她愛不釋手地把自己的自行車擦得鋥亮,忍不住含笑在一旁看。
小水有時候真的很可愛,有種清澈純粹的孩子氣。看著冷冷清清的臉蛋氣質,好像見什麽都不假辭色,其實特別好哄。
譚明梨想起自家裡那些驕矜金貴的大小姐們,小小年紀就精致得體,在過年時收到昂貴禮物時甜甜假笑,轉頭就懶洋洋地把東西丟到一邊,嫌棄太土或者不夠新潮。她們自幼就生在蜂蜜糖果築就的黃金屋裡,嘗遍世間甜蜜,是不懂得人間疾苦的。
小水跟她們比起來,簡直太好說話了。
她在小水沒來之前還有些擔心,自己的生活方式簡單無趣,會惹現在的00後小孩們煩。
何況小水是趙家的孩子,身份特殊,不能不認真對待。她雖然很多年前見過小水,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的可愛小孩,但是時過境遷,誰能知道當初的孩子現在長成什麽樣子了?
好在小水這樣純直良善,又赤忱柔軟。
譚明梨心中默默地想。
跟小水住在一起不僅不是處處思量的負擔,反而更多……是一種溫情的契合。
譚明梨幾乎要發愁了。
這要是哪個小男生把小水哄走,可怎麽辦?被家族保護得太好的年輕女孩一片天真不諳世事,反而被別有用心的男人騙得義無反顧離家私奔的例子也並不在少數,之華姐不就——
不,小水是聰明的孩子……她不會……
正想著,趙光水就雀躍著推著車子朝她走過來:“梨姐姐!”
少女因為開心臉頰紅撲撲的,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她,期待又不安:
“我載你去外面轉一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