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名字裡有個水字。
廉克勤無奈至極地歎了一口氣,給她遞過去一包紙:“擦擦吧。”
她要收回剛剛那句說照顧她簡單的話。趙光水哭得她心也亂了,根本看不下去電影。
趙光水接過來,模模糊糊地說了聲“謝謝”,低下頭擦臉。
直到走出電影院好一會兒,她還沒緩過來,剛剛哭得實在太狠了,時不時還要吸吸鼻子,連手指尖都在一陣一陣地發麻。
整個人看起來都恍恍惚惚的,廉克勤看不下去了,替她包好圍巾,牽起她的手,道:“回回魂,趙小姐。”
趙光水輕輕地點點頭,表示她聽到了。
“我決定我以後要喜歡張小斐了。”
直到快到地鐵站,趙光水才忽然開口說了出電影院後的第一句話。
小孩子的喜歡來得真是輕易。
廉克勤心裡搖搖頭,隨意道:“行,那你喜歡吧。”
“我媽媽要是像李煥英一樣就好了。”
她沉默了一會,又說。
廉克勤聞言這才愣了愣,低頭看向她。
趙董跟親人的關系一直都很複雜,一團亂麻,叫人搞不清楚。跟她父親是這樣,跟她女兒還是這樣,都談不上好。
她隱隱約約知道一點趙董為什麽不喜歡趙光水的原因,但這……並不是她可以說出來的。
尤其是對趙光水本人。
她在腦海裡竭力搜刮,想找出來一兩句溫馨又有哲理的話,安慰一下眼前失落的少女,但一時半會又根本想不出來。
“我媽媽討厭我。”
沒等她找出一句合適的安慰,趙光水忽然安靜地再次開口說。
她用的是一種很平靜的陳述語氣。
“她好像……”
趙光水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仰起臉,跟廉克勤對視,“很討厭我的這張臉。”
“每次她看到我,總會像被蜂蟄了一樣移開視線,不會直接看我的臉。”
她輕聲問,“這是為什麽?是因為我長得很難看嗎?”
“……”
漂亮得像花骨朵一樣的年輕女孩這樣迷惘認真地問別人“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很難看” ,即便是廉克勤也難以回答。
她隻好歎息,搖頭道:“不是。你長得很漂亮,趙小姐。非常漂亮。”
只是你長得跟你父親很像,又太聰慧敏感,所以才不得你母親的心。
但這並不是你的錯。
趙光水不說話了。
她低著頭,過了好久,才又說:
“媽媽不喜歡我的臉,所以連帶著很長一段時間,我也不喜歡我的臉。別人說我漂亮,我也不敢相信,覺得是他們騙我。”
“但是……梨姐姐說我……”
趙光水抿了抿嘴唇,顯然有一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輕聲說下去,“她說我很好看。她從來不說謊,也不騙我。所以,我想,我可能的確是看起來還不錯的。所以我就不討厭我的臉了。”
廉克勤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往前走,一手插在大衣兜裡,一手牽著女孩。
她過了一會才答非所問地說:“趙董說她元宵節會回來。”
趙光水點點頭,問:“是跟潤月一起嗎?”
“……不是。”
哪有人會把自己養的小情人過年帶回去見家長的。
何況這個情人還是同性,何況這個情人還隻比自己的女兒大三歲,何況趙董甚至還為這個情人沒能及時回家過年。
趙光水總是會說出一些叫她覺得很驚訝的話。
“是嗎。”
趙光水聞言倒也不意外,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
“媽媽今年過年沒回來,就是因為潤月,對嗎?”
她溫和地又問,像問一件日常小事一樣,語氣輕松而又坦然。
廉克勤不能答這句話,只是沉默。
“媽媽喜歡潤月,對不對?”
廉克勤不能答這句話,只是沉默。
“潤月也喜歡媽媽。她們相互喜歡,這很好,很不容易。媽媽應該把帶潤月回來讓爺爺也見見的,沒什麽關系。爺爺不會生氣的,我也不會生氣。”
廉克勤不能答這句話,只是沉默。
“媽媽因為潤月能幸福,我很高興。從我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不開心。她一直不開心,但我不知道是為什麽。”
“我想努力地叫她開心。但她不喜歡我,一見到我就生氣,所以我也就慢慢地不找她了。現在潤月能夠讓她開心,雖然這個人不是我,但我也很高興。潤月是個很好的女孩,我喜歡她。”
她喃喃自語地說,好像是在跟廉克勤說,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語。
“廉姐姐,你是學什麽專業的啊?”
趙光水忽然又問。
總算能有一個問題是她可以回答的了,廉克勤如釋重負,笑了笑,然後一本正經地說:
“母豬產後護理。”
“……啊?”
真不幽默,廉克勤看著女孩呆呆地望著她的樣子,知道這傻孩子可能真的會信,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頭:
“哲學。”
“哇!哲學哎!廉姐姐你……”
“停,別問我為什麽學這個,就當是我當年犯神經病行不行?”
……
譚明梨從工作中起身,揉了揉發疼的眉心,摘下眼鏡,靠在桌子上歇了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