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江景蒙上了一層氤氳,濕氣混著初秋的蕭肅,整個Z城沉得猶如空城,唯有很遠得地方,馬路上偶爾穿行的夜車靜靜疾馳,昭示出些許生命力。
後一日是大霧天氣,預計多雲轉晴。
C城的醫院裡,進進出出的醫護正忙碌,重症監護室內,病人的情況不容樂觀,提心吊膽的家屬連眼皮都不敢合上,生怕一個不注意,病床上岌岌可危的那位就西去了。
孫家的兒女不再輪流守夜,姐弟雙雙站在外邊,兩個人眼睛底下都青黑,熬得又疲憊又心累,腦袋都是空白的。
而另一處病房裡,王女士昨天就轉出了重症監護室,身體狀況已經穩定下來。王女士閉眼安歇,知曉一棟樓裡的丈夫還在經歷生死難關,可這個女人連病房門都沒出,堅持和還留在高級病房內的下屬商談,實在“冷血無情”——明天一早還要應付更要緊的硬茬子,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天際泛出微白時,重症監護室這才勉強穩定些了,硬生生熬了一夜的醫護這才敢松懈兩分,換成接班的人員繼續看護。
孫家的兒女眼睛都是紅腫的,尤其是感性的孫家老么,這個才二十出頭的小少爺沒經歷過什麽風浪,大場面見少了,往常被保護得像溫室裡的花朵,頭一遭撞上這種意外,他硬是鼻頭都紅了,哭得不成樣子。
躺在病床上的孫銘天對外界的一切無所感知,宛若一具死屍,臉色灰白,毫無生氣。
才短短多久,老頭兒瘦了不少,都快只剩一層皺巴的皮了,形同枯槁。
醫生對家屬交代了幾句,大意是囑咐一番,寬慰一下,也讓多看著點。
相近時刻,裴家。
同以上兩個地方不同,可以說是截然相反,清晨的裴家安寧且愜意和美,一大家子人融洽吃早飯,裴少陽這個做晚輩的可謂稱職,一大早就起來陪同自家老人散步,待霧氣淡去一大半了,他還穿著運動裝外出跑步鍛煉,生活方式極其自律健康。
到外面慢跑半小時,裴少陽累出了一身汗,放松夠了又回家,歇一會兒就到房間裡洗澡,而後光著上半身出來,腰間隻圍著一條純白的浴巾。
今早有些開端不利,國外某地打來電話,陰魂不散地煩人。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號碼,裴少陽不著急接起,慢悠悠地抓起毛巾擦擦濕發,接著敞開滿是勁瘦肌肉的腿坐床邊,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直至電話響鈴結束,他也沒有要接起的打算。
無視到底,任對面催命似的撥號,就是巋然不動。
等到耐性消耗殆盡了,才抓起手機,點開。
不待這邊說話,手機那頭就傳來陰惻惻的男聲,對方渾厚低沉的嗓門壓抑,極力憋著怒火,咬牙切齒就問:“你什麽意思?”
裴少陽面不改色,張嘴就扯謊解釋:“剛在樓下,手機放上邊了,沒注意,進來才看到你的電話。”
男人對這通放屁式搪塞免疫,摸透了他的為人,不客氣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你給我小心點,再有下次試試。”
裴少陽揚揚眉尾:“真是在樓下沒看到。”
男人脾氣不行,早不如前些年意氣風發那時的鎮定從容,整個人不複從前的風度,眼下變得疑神疑鬼,簡直就是純粹的神經病。他威脅道:“別想耍花招,我他媽告訴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被對方冷聲冷氣刺中,裴少陽也不來氣,半分慍怒都沒,僅平心靜氣問:“這次又是有事?”
男人罵罵咧咧的,臭臉語氣很衝,一會兒才回歸正題講道:“這邊好像出問題了,我媽她……前兩天我發現她有點不對勁,似乎正在聯絡國內的誰。”
聽到這一句,裴少陽的神色慎重起來,不再輕松隨意。
“確認了,還是你的猜測?”裴少陽問,語氣沉了沉。
男人說:“沒確定,但是感覺她那裡不對,精神時好時壞的。”
裴少陽周身的溫度都隨之驟降,冷得快要結冰。他憋著惱火,後槽牙咬緊,喉嚨裡擠出一句質問:“你不是把她送精神病院了,現在怎麽搞的……”
男人也窩火,回道:“老東西舍不得,又把她弄了出來,帶到鎮上療養去了。”
裴少陽眼皮子都跳了跳,額角的青筋突起,手上的血管都暴出部分。不滿意男人的辦事紕漏,裴少陽變得不那麽克制,說:“你就不會應付紀雲京,不可以想辦法攔住他?”
男人反問:“老子又乾不過他,能做什麽?送上去讓他弄死我嗎?”
裴少陽說:“你是他兒子。”
男人嗤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樂子:“他要是把我當兒子,我還至於混到現在這地步?他不搞死我都算仁慈了,別做夢妄想。”
裴少陽臉上鐵青:“那你想怎麽樣?”
男人使喚道:“你去查紀岑安,還有她身邊的那個女的,看她們有沒有收到風聲,或者什麽東西。”
裴少陽:“查完了,又怎麽?”
對方:“你知道該做什麽。”
再次黑臉,裴少陽面上的表情十分難看。
不屑於這個昔日好友的指揮,可有把柄在男人手裡,不得不聽從命令。
像是知道他有異心,男人說:“你可不要忘了,當年也是你全程參與,所有事都有你的一份功勞……是我們幫你頂著,才至今沒查到你頭上,我手裡可是有憑證,你給我老實點,真出事了,誰都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