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太早!”阿旺看起來木訥,但也是個人精,心裡什麽都明白,還能裝作無事的打招呼。
“早”戲子白點頭回應,也並不覺得多尷尬,於是隨口問道“這不是有自來水嗎,你怎麽還大老遠的去挑水”
“啊,東家愛喝井水泡的茶,她說自來水有股味道”阿旺撓撓頭,隨即一臉嫌棄的看著水管“別說東家覺得有味道,我都覺得有味道呢,反正這離水井也不遠,我每天跑一趟就夠了”
真是個合格的資本家啊,白鳶挑了挑眉,她沒再說什麽,去洗衣房裡取了肥皂出來,坐在台階上,便開始洗衣服。
阿旺本在一邊的灶下燒柴,見白鳶此舉,立刻急了,衝過來叫著“太太,這可使不得!你放著吧,我把粥做好就去洗!”
戲子白停下手中動作,一臉吃驚“你還給她洗衣服做飯?!”
“要得”阿旺靦腆的笑著“東家那麽忙,也沒空照顧自己,這都是小事情”
什麽沒空照顧自己,我看她是習慣了被照顧吧!反正沒了我還有你,沒有你還有景沅!
心裡莫名泛酸,戲子白卻沒停下手裡的動作,搓衣服的動作也加重了“你先安心做飯吧,反正我閑著也沒事做”
“這像啥子嘛,太太,不要客氣了,這世道,要不是東家給我口飯吃,我家有老有小,還真不知道怎麽活了”阿旺一臉認真,趕緊將木盆往一旁拖,他身形雖不高,皮膚卻格外白,下巴留著些小胡子,臉上總是掛著巴蜀小夥子格外熱情的笑。
戲子白見他執意如此,也不再搶,她坐在石階上,打量著假寐的後院,原來這裡種了好多盆植物,顯得生機勃勃,四周不高亦不矮石牆上,覆滿了碧綠的爬山虎,零星點綴著幾朵淺藍色的牽牛花,阿旺在灶前熟練的忙前忙後,沏茶煮粥,戲子白嘴角微揚,頓時心裡暖了許多。
其實,她過得一直比自己想象中好。
不一會,米香便竄進了鼻間,阿旺將粥都盛出來晾在一邊,便去洗盆裡的衣服和床單,可那床單比其他衣服長許多,洗起來自然麻煩,他一直都在忙,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滑落了臉頰,臉色也有些微紅,戲子白實在是做不到就那樣看著而無動於衷,她趕忙去洗衣房拿了個木盆,坐到阿旺身邊,十分自然的將床單另一邊扯過去,她熟練的搓洗著,嘴裡道“其實我以前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你不必把我當太太,我也從來沒習慣當太太”
阿旺雖意外,但沒再說什麽,兩人邊洗,邊胡亂扯了些話聊,比如哪家的火鍋好吃,哪裡的水更好玩,沒想到二人還算投緣,期間有說有笑,頗為悠哉。
直到他們聽見身後的響聲,一起回過身來,見頭髮逞雞窩狀的周寐,似乎還沒睡醒般,正茫然的看著他們。
周寐的茫然其實也就是一瞬,她隨即就清醒了,一點都不驚訝,她繞過台階上的二人,去洗衣房裡默默的刷牙,然後去鍋裡盛了碗粥,將雞蛋撈了出來放在一旁,她拎起牆角的水壺,邊吞著粥邊給盆栽裡的植物澆水,似乎習以為常了般。
待她喝完粥,便在院子裡轉悠著,手裡剝著雞蛋,她邊剝,邊朝戲子白走了過來。
待戲子白被她的影子籠罩,她不得不抬起了臉,和周寐對視著。
戲子白一向膽大,可不知道為什麽,每當她和周寐四目相接,總是覺得心跳跟不上拍,她在心裡默念,祈禱。
拜托,能不能不要清醒過來,就趕我走。
“乖,回去吧”周寐微笑,淡聲道。
看來禱告並不靈驗,戲子白頗為失落“你一會去哪”
“去學校,要考試了,我得去出題”
“我...我...我晚上去接你好嗎”下了好大決心,戲子白柔聲問她。
周寐搖了搖頭,依然是那個刺眼的微笑“去完學校,我得去景家”
景家現在正一團亂,景沅出身黃埔,極愛惜身上的軍裝和軍人的榮耀,他一直堅持在南京養傷,便是為了順路參加黃埔建校的閱兵大典,可此次他被景洛誆騙,強行安排回家,心中自然不滿,和景家二老鬧的正凶,飯也不吃,藥也不換,非要回南京參加閱兵大典,這可把景洛愁的不行,昨晚上便求周寐,說什麽也定要去景家勸勸他。
可對於周寐而言,她巴不得景沅趕緊前往南京,那邊的局勢箭弩拔張,外有日軍海上演習,內有共D集結活動,所以無論戲子白現在的模樣有多可憐,今天她都非去不可。
“....哦”
戲子白的手緊緊捏著床單,沒再說什麽,她低下頭,使勁搓著床單,白色的皂沫濺了她一臉,也飛進了眼睛,她用手背擦了擦泛紅的眼睛。
周寐不聲不響的蹲下身來,將手裡剝好的雞蛋,送到戲子白嘴邊。
戲子白乖乖張開嘴,用搶的方式,將那雞蛋吞進了嘴裡,還咬到了周寐的手指。
見她鼓著腮幫子,毫無形象的大口咀嚼著,周寐雖被她的牙齒刮到了,可並沒惱她,還用手替她拭去了臉上零星的皂沫。
阿旺的余光偷偷望著身邊的兩個女人,也不敢亂講話,感覺她們之間似乎有什麽暗語般,說不清道不明。
這山城裡有名的戲子白,終究還是惹上了自己的東家,不過現在來看,東家心裡,是樂意的。
待戲子白的臉差不多乾淨了,周寐起身,回屋裡收拾自己,待她將自己拾掇好後,便將那萬能的簾子一拉,昂頭挺胸的離開了,簾子內一如既往的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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