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穆星原本昏沉的腦袋突然如天光照進來似的,頓時清明起來。
是啊,她何曾是這樣扭扭捏捏,猶豫不決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如果不是太過珍惜,珍惜到小心翼翼,絲毫不敢僭越,喜歡到自私地不去想後果…
可是越是小心翼翼,越是所謂的珍惜,反而越將她和白小姐推向了深淵…她早該想到的,早就應該坦白啊!
如果,如果白小姐也能接受她…
一直以來堵塞在心中的情緒突然暢通起來,仿佛宿醉的頭痛也再沒了感覺,穆星隻恨不能瞬間飛到白小姐面前,將所有心意都剖出來!
走到穆園大門,穆星抬手用力抱了抱帕安妮。
“希望你能幸福。”她真誠地說。
帕安妮笑著拍了拍穆星的肩,道:“阿璿,你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還是這麽傻。
…
盛夏驕陽熱辣辣地射下,幾乎能聞到柏油路上蒸騰的氣味。街上的眾人都擠在低矮房屋投下的陰影裡,偶爾有賣冰水涼茶的小販推車經過,瞬間就能引起轟動。
茶棚裡的大爺們大聲議論著國家大事,國際戰爭,搖在手裡的大蒲扇隻恨不能馬上飛出國際,扇偏所有槍子大炮的軌跡。
騰騰熱氣裡,一朵花似的太陽傘嫋娜飄過。
嘴角噙著一抹笑,白豔步伐輕快地往裁雲閣走,娘姨跟在後面緊趕慢趕地跟著她。
量體那天訂下了今天去看打樣,沒想到不過短短幾日,心境卻完全不同。
仿佛照在太陽傘上的陽光都在歡呼雀躍地呐喊著:你要和穆公子點大蠟燭了!
一想到昨天的事,白豔就忍不住臉上的笑容。
昨晚從花園裡出來,所幸恰好遇到唐公子的車,她便托唐公子將穆公子送了回去。等她回到堂子時,點大蠟燭的事早就傳遍了鈺花書寓。
昨夜姆媽就把所有事項同她交代了一遍,現在就等著穆公子再去堂子裡協商妥當。
十七號雖然趕了點,倒也不算很倉促,嫁衣已經籌備好了…說起來,穆公子昨夜宿醉,今天只怕不會去醫館,她要怎麽去尋…
說起來也奇怪,她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公子帶跟班出門,唯一的幾次也只有一個司機和一個丫鬟。尋常的世家公子,哪個不是一堆跟班跟著呢?
嗯…可能只是穆公子自己的喜好吧,他那麽多奇怪的性子,也不差這一處了。
走到裁雲閣,吩咐娘姨在外面等著,白豔走進去。
店裡仍是只有葉師傅一個人,見白豔進來,她便把一早準備好的材料都拿出來。試過樣衣後,又討論了一些細節。
翻看圖冊時,白豔突然注意到後面有一張十分精美的圖紙,她拿過來看了看,忍不住感歎道:“這件婚紗好美,真不知是什麽樣的美人才配得上。”
葉師傅看了一眼,道:“這是穆家小姐的婚紗。”
穆家小姐?是穆公子說的那位胞妹吧?
白豔想象了一下將穆公子的容貌放到女子的臉上,竟不覺得突兀。
她隨口道:“沒想到穆家公子都還未成婚,這位小姐便要結婚了。”
葉師傅道:“是啊,不過也不奇怪,我愛人與穆小姐曾是同學,聽說她年少時便訂婚了。你不知道嗎?”
白豔搖頭:“我與穆小姐並不熟,雖然認識她的三哥,不過也不曾聽聞這些事。”
葉師傅一愣,道:“她的三哥?”語氣十分詫異,“穆家不是只有兩位公子嗎?名喚卿與雲,第三位就是穆小姐,那日還與你一起來看嫁衣,她學名叫穆星…”
並未留意到她奇怪的表情,白豔猶自道:“是啊,第三位就是穆小姐的胞兄,穆…”
她突然噤聲。
葉師傅也沒再說話,整個裡間陷入一片死寂。
葉師傅的話一直回響在白豔的腦海裡,聲音之大,幾乎撞破她的心扉。
…穆家只有兩位公子,名喚卿與雲,第三位就是穆小姐,那日還與你一起來看嫁衣,她學名叫穆星…
可那日與她來的,分明是穆公子啊…
心跳越來越快,瘋狂地向腦海輸送著血液,快到白豔幾乎懷疑它已經停止,快到太陽穴幾乎要炸開。
捧著圖冊的手顫抖起來,她垂著頭,圖紙上的婚紗華美無雙,在圖紙的一角,標著一句話。
“31.5.22繪製,穆園穆三小姐”。
穆三…穆三!
穆公子分明同她說,他有一個胞妹,單名一個璿字。
穆公子怎麽可能騙她?
深吸一口氣,白豔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她乾澀地笑道:“葉師傅,許是你記錯了吧…?”
不等她說完,葉師傅已經趕忙道:“我也覺得是我記錯了,本來我與穆府也不熟…”
門口突然響起腳步聲,看一眼白豔,葉師傅匆忙走了出去。
雖然有意壓低聲音,但白豔還是聽到了一門之隔的話語:
“…你那天不是同我說那個公子是穆小姐裝扮的嗎?怎麽那位小姐說那是穆三公子?”
“什麽穆三公子,穆星向來都是這樣…等下,你剛說哪個小姐?”
“就那天和穆小姐來的那位…”
門簾猛地掀開,帕安妮一步踏進來,看到白豔時,她不由一怔。
合上畫冊,白豔站起身。
沒有看任何一個人,她低著頭笑道:“嫁衣的事,就拜托你們了,到時候我會派人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