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紅著眼勸她:“多少吃一點吧,吃完了咱們回家,好不好,阿珍聽話啊…”
仿佛已經預感到了什麽,小阿珍縮在枕頭上,小聲問:“姐姐,回了家,咱們還來醫院嗎?”
聞言,金寶拿著豆沙卷的手不由顫了顫,烤焦的碎屑落到了墊單上,慢慢泌出了星星點點的,淚一般的痕跡。
“咱們…咱們回去過中秋,過中秋…”金寶勉強地笑著說:“你不是一直想著吃月餅嗎?姐姐帶你回家,過完了中秋,咱們再回醫院打針,好不好?”
定定地看了看面前的姐姐,小阿珍抿著唇,一邊搖著頭,一邊瑟瑟地往被子裡縮,再開口時,已帶了哭腔:“不要,阿珍不想過中秋了,我不要過中秋了,我就要在醫院…”
“別鬧。”金寶想去拉她,小阿珍不管不顧地扭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不要,我不要回家,姐姐我們不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原本吵吵嚷嚷的病房不知何時漸漸安靜下來,只聽得到小阿珍嚎啕大哭的聲音。
終於看不下去,穆星剛要開口安慰幾句,一直在安撫小阿珍的金寶卻突然爆發了:“夠了!你以為我想接你回去嗎?你以為我不想讓你好起來嗎?!”
小阿珍頓時被嚇地收了聲。
像一隻充滿血淚的,不堪重負的氣球終於爆炸,金寶漲紅了臉,不管不顧地吼著:“我沒辦法你知道嗎!你知道嗎?!我還能怎麽辦?你以為我不想救你?我隻恨不能替你去死!可是,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
吼到最後,金寶渾身戰栗著,無力地低下了頭,從未在小阿珍面前流過的淚一滴一滴砸在床單上。
“爸爸活著的時候,我要給他還債,他死了,我以為會好一點的,至少…至少讓我們能活下去啊…為什麽,為什麽…”
穆星無措地立在一旁,小阿珍坐在床上,愣愣地看著金寶,突出的眼球早已失了顏色。
沒用太久,至少比穆星以為的快很多,金寶很快緩了過來。
抹乾淨眼淚,她將零食都收了起來,拿出給小阿珍準備的衣服:“你不吃的話,穿上衣服,咱們回家吧。”
沒有再鬧,小阿珍乖順地伸出手,任由金寶將衣服套在她的身上。
穆星站在後面看著,卻是越看越心驚。
絹棉布料,藍白配色,五蝠捧壽的圖案,布帶扣…這分明是壽衣的款式!
哪怕早有心理準備,在看清那身衣服的瞬間,穆星仍是渾身戰栗。不想再看下去,她拿起出院證明往外走去。
手續辦好,金寶收拾好東西,穆星替她們雇了一輛車回家,自己複又回了醫館。一直忙到傍晚,剛走出醫館,她便看見了等在醫館門口的白豔。
諸事冗雜,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但在看到彼此的一瞬,一種柔情總能如水般自心頭湧出,撫平所有灰暗的情緒。
“走吧。”
兩人並肩向前走去,沒有牽手,僅僅只是肩與臂的觸碰,就足夠溫馨。
一路往金寶住的四合院走,不知是否受心情的影響,穆星隻覺連巷道裡都透著一股灰敗的氣息,牆頭的三角梅也枯黃了許多。
“該買的東西,昨天我已買了送到金寶家了,一會兒咱們看看就走吧,否則留在那兒叨擾著,也是無益。”白豔道。
又想起午時金寶給小阿珍穿的那件“衣裳”,穆星的心中便一陣陣難受,隻默默點了點頭。
轉頭看看她,白豔伸出手,輕輕勾住了穆星的手。
穆星有些意外地轉過頭。
沒有多說,白豔只是一笑:“我陪著你呢。”
聞言,穆星一愣,鼻尖頓時一陣酸澀,反手緊握住白豔的手。
她想到了她的姑媽,而舒晚想到了她。
剛走近,四合院裡突然傳出一陣聲音。
“…別怪我說話不好聽,這小孩夭折,多大的晦氣!我今兒就來知會你一聲,要真死了,不準白天的時候下葬!要哭要葬的趁晚間弄清楚,若是白天見到半點紙錢灰,我準找你們算帳!”
穆星一愣,白豔已反應過來,拉著穆星幾步走進四合院一看,只見庭院裡站著一個穿長褂的男人,一旁還跟了兩個跟班。金寶站在自家廊下,臉已氣的漲紅,同院的一乾人也都在,一個個瞪眼皺眉看著長褂男人。
李大媽同金寶關系好,試圖替她說句情:“二爺,話不是這麽說,人家孩子只是回家靜養…”
不料男人胡子一撅,張嘴就罵:“靜養什麽靜養?打量誰傻怎麽著?這血漿子把個床都淹完了,還在這兒望鄉台上唱大戲當不知死的鬼呢?我看…”
男人話沒說完,白豔已在後面冷笑道:“我看你是後背梁長瘡骨臍眼流膿,爛心肝沒人性的東西!”
穆星頓時驚呆了。
同樣驚呆的還有長褂男人,沒料到會有人敢接自己的話茬,他眼睛一瞪正要開罵,白豔已逼到他面前:“你瞪什麽眼?覺著自個兒有理了還?人醫生都說了孩子要靜養,你在這兒嚎什麽嚎?天還沒黑你就在這兒給自個兒叫魂,巴望著你爹從棺材裡伸出手來要紙錢燒怎麽著?”
有了白豔帶頭,一旁早上了火的李大媽馬上接口:“就是!說話不會好好說是怎麽著?孫老板,你不就打量著金寶孤家寡女好欺負嗎?換成隔壁上房高官家,你還敢嘴裡這麽不乾不淨?只怕不是要跪著舔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