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抽泣的三三愣了愣,她聽出她的問話裡帶著失落與懇求。她不過是太自顧自的自責難過,忘了回應她而已,可她卻好像要失去她了一樣害怕。
“對不起,我忘了。”她悶悶開口,伸手鑽到了她腰間,攏緊。
川兮這才放松了緊繃的身子,“沒關系,記起就好。”她側頭,將唇落在她耳側。
還好,只是忘記了,不是拋棄了。
“萬兒,對不起。”身後傳來挽憐又顫抖的聲音,相擁的兩人俱是一怔。
過了許久,三三的聲音才悶悶的傳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她沒有抬頭,鼻間傳來川兮身上獨有的絨蓮清的清新,耳後是她熟悉的柔軟溫潤,她隻想這麽抱著她,長長的睡一覺。
“萬兒,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我也不會再回來看你了,我不想見你,更不想聽你說話。”三三收緊手臂將川兮抱的更緊了,急急的打斷她的話,依舊埋首在川兮頸間。
她很難過,很憤怒,可又無法怪誰,她怪不了她,她是她這一路遇到的最善良的敵人了,她也沒有傷害她,甚至對她的血都沒有一絲貪婪。她還是個很好的母親,為她釋懷了對父母的執念,她從心底裡恨不起來。可想到長離姐姐,她又覺得自己不恨她,對不起長離姐姐,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想她快走,不要再見了。
“萬…”挽憐又還想道歉,被川兮打斷了。
“天卻,送客。”川兮抬起頭,冷聲開口。
挽憐又看著那個始終不願看她的恩人,她沒有想到,自己也會害了無辜的生命,還是恩人在意的人。她本想問她該如何才能贖罪,可而今看來,她不再出現在她面前,便是最好了。
“好,我走,我走,你…保重。”
她轉身,又回頭看川兮。這個女子,對萬兒真的很好,如若珍寶的護在懷裡,萬兒越難過,她越心疼,那是無法假裝的小心翼翼。
那便放心了,萬兒將來…該是不會受太大的痛苦。
她自顧自的臆斷了結局,轉身離去。行了兩步,似是想起什麽,又回轉身來看向川兮的方向,“川兮公主,若是日後有什麽需要,請來找我。”
說罷,繼續踉蹌著步子向著來時的方向行去。
“等等,”川兮突然叫住行了幾步的人,她方才的話,讓她突然想起先前玄幽花的絲蕊未能取到,“你取她心源血之物,留下。”她將三三扣在懷裡,手刻意捂了她的耳朵。
她不想讓她聽到。能晚知道些,晚失去些,那就晚些,再晚些。她才失去長離,不想現下也一並失去她。就讓她此生極盡自私,等她來生回來,她願奉上所有。
挽憐又聽了她的話,腳步一頓,“可那玉螺…會很疼。”玉螺取心源血有錐心之痛,她們這一路,難道沒有遇到上古玄幽?那是最為溫和的取血之物,只要不掙扎,並無痛感。
玄幽花被遙岑午毀了。玄幽通黑,極度畏光,卻又只能生活在原野平原,並無遮擋之物,唯有還未開花變墨色之前機緣巧合遇靈念高的生靈,聚靈為雲,擋住曦光才能存活。因此,整個平原不過幾株。
川兮想起其蕊作用,著凌雲去取的時候,遙岑午已全數撥雲燒盡了。她若不用這玉螺,將來只能一遍遍剜心取血,那,才是最疼。
她沒有同挽憐又解釋,只看了眼延天卻,示意他隨同去取來。而後松開三三的耳朵,俯首湊到她耳旁,“同長離道別吧。”
曦輪已漸漸升起,斜斜的投下明亮的光來,灑落在海面,也將幾個靜立的身影倒映到冰藍的海面上。
天亮了,長離要先回家了。
第46章
令汲令辰禦發將長離的屍身小心的環托而起,生怕凌亂了她的衣衫。
他們要先啟程帶她回家了,回到那個他們一同長大的地方,送她安息。
凌雲看著那個難得安然若水的女子,心緒飄飛。若是她還活著,知道要讓她離開公主,自行回家,就她那脾氣,她肯定會使了性子也要留下來的。而此刻,她一反常態,安靜的躺在那裡,連道別都沒有。
她是何時認識她的?像她這麽孤僻的人,怎的就能和這個總是嘰嘰喳喳,聒噪異常的女子做了朋友的?這一做…大約是做了四十多載。
是很久了,太久了,久到她回憶起來都覺得艱難。
應是第一次征伐後回京之時吧,那時她還太小,就被父親逼上戰場,征戰的傷殞讓年幼的她害怕不已,本就因常年閉關而孤僻的性子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
那時的她除了公主,與誰都不願說話,她們回京,她隻安靜的低頭跟在公主身後,京門前夾道迎歸的重臣與公主寒暄,她連父親都沒有看一眼,隻站在那裡低頭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石板路發呆。
“喂,小少將軍,聽聞你衝鋒陷陣甚是英武啊,”她突然竄到她臉前,絲毫不認生,“誰說年紀小就無法成事的,你真是為我們爭氣!”
銅鈴一般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那聲音乾淨輕靈,似鳥兒在歌唱,與冰冷的寒洞,混亂的戰場完全不同。
她木然的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細嫩的小臉,晶亮如明珠的眼睛裡滿是興奮雀躍,倒影著她有些呆滯的表情;彎彎的睫毛像小鳥的絨羽一樣忽閃著,影子柔柔的打到那小巧的鼻梁上;櫻桃似的嘴上揚起歡悅的弧線,滿臉的驕傲神色,似是她得勝歸來,也是她的勝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