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也目不轉睛的望進她眸子裡,還落在她胸前的指腹顫了顫。
川兮初初醒來,朦朧中還未看清眼前的臉,便感覺到周身輕涼,胸前毫無隔閡的指腹觸碰異常清晰。她驀地眼神清明,慌忙抬手撫摸自己的臉。
“別怕,玉面還在。”確定她真的醒了,手也活動自如,千也終於將滯著的一口氣呼出,暗啞的聲音安慰著。
玉面是她在她面前的勇氣,不經她的允許,她不會私自將她最後的體面摘下。
渡玉是以意念將玉獸渡化為心中所塑造之物,凌雲為她渡化的玉面輕薄如羽,似肌膚般貼服,沒有任何不適,是以輕易難以感受到。川兮方才以為它被除下了,撫摸過後才松了口氣。隨即又緊繃了起來。
“我的衣裳。”她忽的想起,方才是因著身上不著寸縷,才慌張確認面頰的。
玉面雖輕薄,可畢竟隔著肌膚,千也指背撫了撫她的耳朵,讓她感受到自己的親昵,才勾了勾唇角,“給你上藥。”說罷,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自她唇上落下一吻,迅速轉而回到了她傷處,繼續小心為她塗抹傷藥。
一場屠戮大戰,說是以一敵百也不為過,尤其戍寒古想要千也的命,圍攻她們的敵軍實在太多,任川兮再高的靈念,也受了一身的傷。千也給她塗藥又小心輕柔,耗時許久,待塗到腿時,她已不自覺屈膝,絞了腿。
千也塗抹的手一頓,轉眼看了看,原本心無雜念的眸子一亮,又迅速沉了下去。
“你傷太多,此時不宜行事。”她跪行一步回到她臉前,目光複雜。
川兮咬了咬唇,“你快些!”聲音已是有些慍怒。
明明是她力道輕的誇張,耗時如此之久,說的反倒像索求無度,不分時候似的!
千也咂了咂嘴,識趣的退了下去,繼續為她上藥。
狼堡的牆壁是石砌的,頂梁以古木長櫞交疊搭成星辰的模樣,川兮盯著上方兩數木櫞交錯的星辰邊角,盡量心無旁騖的數起年久皸裂的木櫞痕跡。只是她數著數著,突然感覺到腳腕某處傷痕上的手指在不住顫抖,還有些微燙。片刻後,一股灼熱的氣息呼的吹到了她膝頭。
她聽到重重呼出一口氣的聲音,憑著千也所在的位置,和氣息吹落的方向,不用看也知道這崽子在看什麽。
自從上藥被打斷了一次後,千也就做不到心無雜念了,正當她心猿意馬目光炙熱,準備放棄隱忍時,一旁錦被倏的飛起落下,帶起的風吹得她下意識眨了下眼。待她再睜開,眼前已是錦被上皓月山巒的繡樣,再不見美景。
川兮抬手給自己蓋了被,管也沒管她上沒上完藥,直接將她手裡的腳腕也縮了回去。
她是靈念耗盡渾身疲軟無力,可還沒到手腳柔弱無骨的地步。
千也識趣的收了手,跪行到她身旁,細心的將傷藥收好放到床頭木櫃的抽屜裡。玄卜魚已被她毀掉,連帶著絨蓮清也毀了,這傷藥是絨蓮清研磨而成,現下已彌足珍貴,她小心收好,以備明日再用。
收好傷藥後她才側身躺到她身旁,川兮閉目不語,她便將臉埋入她頸間,微涼的唇貼著她溫軟的頸子,環手隔著錦被輕力抱了她。
“要我給你穿好衣裳嗎?”
“不用。”川兮閉目調息著靈念,她現下是靈消力竭,調修些時辰便可恢復體力了,要這崽子給穿衣,保不準穿出什麽事來,方才說那話時那口氣,那神情,好似是她饑渴難耐,連渾身的傷都擋不住想要做的心似的,她才不要給她穿衣的機會,看上去太像引誘,指不定這崽子還想著她想要。
到底誰忍不住,心裡沒點兒數嗎!
千也識趣的閉了嘴,不打擾她靜心調息。
暗夜空幽,窗外夏日的風吹到這高凜之地,變得強勁。黃沙自蠻荒乘風而來,拍打在窗紙上,又簌簌劃落,歲月靜流,在窗棱上堆積成沙台。
良久,川兮突然睜開了眸子。
“怎麽了?”千也緊隨而來,猛的抬起頭,擔憂的看向她。
川兮有些驚訝,她方才明明沒有動,她怎麽感覺到她的變化的。
“你難過了,”千也趴到她臉前,看著她泛紅的眸子,“你忘了,你難過的時候,我眉間淚痣會告訴我。”
是啊,她怎忘了,前世她無意間種在她眉間一滴淚痣,牽著她的心。
她也忘了,她還留在她腕上一絲誓發,牽著她的神識,她不必說,她也能探到她的思緒。自從千也化回人身後,兩人日日耳鬢廝磨訴盡情意,她們已漸漸淡忘了那些靠誓發交流的日子,千也狼身的那些年,她們彼此心意交流,都是在靠著這絲誓發,相愛日久,反倒忘了去探尋彼此心意。
千也摧動腕間誓發,不需她言說,便已懂了她為何突然心疼。
她想起那場屠戮的戰爭,想起留在戰場上的那些將士們的屍骨,想起前赴後繼為千也而死的人。她驀然憶起她的經歷,心倏的一疼。她在想,她沉睡的這段時間,她獨自忍受著多少痛苦自責。
千也吸了吸鼻子,重新埋首她頸間,“我沒事,會過去的,我很堅強。”
川兮斂眉,沉了口氣盡力轉了身子正對著她,將她低垂的臉捧上來,“千千,在我面前,不必逞強。”她說著,抵上她的額頭,歎了口氣,“我們在一起太久了,久到落入了戀人慣常的時間考驗裡,我們明明有誓發相連,明明比旁人更易探得彼此思想,可我竟然忽略了,忘了時時觸碰你內心。千千,我錯了,我一直以為我在陪你渡過這場艱苦的人生,一直以為你在勇敢向前,有我陪著你,你並不孤單。直到我們爭吵後我才看到,是你,是你頂著這舉世的壓力,盡力為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