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小的基地裡什麽都有,還能在危急時刻耗能啟動隱蔽模式,用以避免巨型異獸和獸群的侵襲。
“這裡特別好,你會喜歡上這裡的。”蘭伊說著,目光望向了手術台上的傷者。
柴悅寧不禁問:“他會挺過來嗎?”
蘭伊回她:“不知道,不一定,異變程度很高了,能不能留存人類意志,要看命了。”
柴悅寧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站在醫務室的門外。
中途褚辭下來找她,她們便一起無聲地守在外頭吹了一整夜的風。
直到大雨停了,天色明了,直到那個於她們而言不過只是陌生人的傷者活了下來,柴悅寧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他的異變程度最高止步於百分之六十七點幾,而後又一點一點緩緩向下降去,最終穩在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蘭伊說,異變監測基於身體與意志之上。身體的異變無法逆轉,但是人類意志在未完全消散之前,是可以再次喚醒的。
那個人百分之三十左右的異變,是身體上不可逆轉的異變,他的意志已經基本恢復,雖然不是絕對穩定的,但在下一次異變發生前,他都還是一個人類。
只不過被這個基地判定為“人類”的人類,在外面看來,也許都是應該拉出去槍/斃的。
畢竟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忽然發狂,也就這裡的人們半點都不在乎。
在這個地方,不穩定的身體發生二次變異,或是受傷後產生新的變異,對他們而言早已屢見不鮮。
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因為身體部分變異,而擁有了非人的體能。所以不管誰失控,他們都能一擁而上地將其控制,五花大綁地抬上手術台。
聽起來有些滑稽,柴悅寧卻不由得酸澀了眼眶。
柴悅寧從未想過,霧區深處,竟然生活著這樣一群人類。
災難降臨之後,他們無處可逃,他們與世隔絕,他們生存在比外面危險千倍百倍的霧區深處。
他們在絕望之地建起了一個屬於人類的家園,直面黑藤帶來的全新生態,比遠方的逃避者先一步找到了與之抗衡的方式。
他們的眼裡,沒有什麽感染檢測,沒有呈現感染跡象後就必須死去的規矩。
他們所有人都珍惜著身為人類的每一個日夜。
他們敬畏每一條被稱之為“人”的生命。
盡管他們一定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盡管他們的群落只有寥寥數百人,可他們真正自由地活著,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擁有著人類本該擁有的尊嚴,以及活下去的權利。
晨光透過濃霧,照亮了這座屬於人類的基地,那位手術成功的傷者,在柴悅寧的目送中被抬到了不遠處的病房。
安犁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誒,你們一整夜在這裡啊!”
柴悅寧回過神來,轉身望向安犁。
安犁:“我叔叔讓我帶你們去見先生。”
柴悅寧:“先生?”
安犁點了點頭:“每個人都得見先生的,先生要做研究,我們的每一次異變都得告知先生,並且配合記錄與采樣。”
柴悅寧下意識握緊了褚辭冰涼的手。
安犁沒有看見,只是朝她們招了招手:“跟我來吧。”
她們跟在安犁身後,來到了這裡的實驗區。
那是一棟藍灰色的大樓,樓層不高,略顯陳舊。
安犁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後頸部有黑斑於黑色的馬尾之下若隱若現。
一個雙手已經異變成一對鳥爪,泛紅的手臂下方生出深棕色羽翼的的“人”從她們身旁走過。
“安犁早啊。”
“劉叔早!”
寥寥兩句問好,便已擦身而過。
柴悅寧忍不住回頭多看了那人幾眼,回過神後,小聲問了一句:“那個人都有翅膀了,他會飛嗎?”
安犁:“先生說,從生理構造來看,劉叔應該是可以飛的,但也許是有心理障礙吧,他一直都學不會飛行。”
她說著,抬頭望了柴悅寧一眼,補充道:“不過變異到那個程度是很危險,人類體內擁有越多屬於其他物種的基因,就代表離徹底變異為怪物的距離越近,也許一不小心,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柴悅寧深吸了一口長氣,目光不自覺望向褚辭。
如此看來,同樣是出現非人跡象,褚辭與這裡的人到底還是有所不同,這樣的不同,是否會為她帶來新的麻煩?
她心裡帶著這樣的疑問,一步步來到了安犁口中那位先生所在的房屋門前。
實驗室大門推開的那一瞬,她看見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安靜地坐在一扇窗邊,身下是一張輪椅。
他緩緩回身,望向門聲響起的方向,平靜而深邃的目光之中,流露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慈祥和藹。
“先生,這是我和叔叔昨天夜裡帶回來的新朋友。”安犁說著,又對柴悅寧和褚辭介紹了一下,“這是我們基地的創始者,也是我們大家的守護者,時文林先生。”
說罷,安犁衝她們揮了揮手,轉身退出房間,離開了這裡。
柴悅寧望著眼前的老者,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
這位“先生”看上去不比她照顧過的那位九荀老人年輕,這是曾經經歷過舊世界戰火與風霜的人類,他有著一雙看淡了世間的眼眸。
他安靜地望著褚辭,目光短暫渙散了幾秒,而後又緩緩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