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辭反問:“你需要嗎?”
柴悅寧笑了笑:“說幾句來聽聽?”
褚辭:“你說過的,真正的生死關頭,人都只能顧上自己。”
柴悅寧:“嗯。”
褚辭:“你救不了那些人,不代表那些人因你而死。”
柴悅寧:“嗯。”
“如果那天,你沒有阻斷通風系統,也許現在連主城都已經淪陷了。”褚辭認真說著,“你已經做到了你能做到的全部。”
她語氣淡淡的,安慰人的話術更是十分尋常,尋常到柴悅寧不禁去想,如果現在從路邊隨便抓一個人上來,會不會都能比她說得動人。
可偏偏就是這麽尋常的話,讓她多少好受一點。
“其實我只是在想,那些失聯的城區,或許還有人活著,他們一定在等待救援,可基地已經決定放棄他們了。”柴悅寧說著,似是忽然哽咽了一下,“如果杜夏還活著,她也一定在等我們,可是我……我只能不停地逃。”
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選擇退縮,可她偏偏不得不這樣選擇。
因為她知道,就算從此刻開始回頭,她能繞過重重險阻去到五區,即將啟動的外城自毀程序也不會因她延後一分一秒。
身為隊長的她,如果在這種時候做出那樣的決定,那就只是在帶著大家為了義氣前去赴死。
“我沒有別的選擇了。”柴悅寧苦笑著歎了一聲,逃避似的閉上了雙眼。
醒著真累,她想好好睡會兒。
基地的道路修得平整,車子開得平穩,也沒有什麽噪音。
不過和昨晚一樣,柴悅寧睡得不算安穩。
她每次迷迷糊糊睜開一條眼縫,都能看見有人一直坐在自己的身旁。
恍惚間,她似聽見那人叫著她的名字,輕輕說了一句什麽話。
聲音太小,小到讓人聽不見。
等她意識再次清醒之時,只見褚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雙眼閉合著,睡得十分安靜。
傍晚,車子開入主城。
在順利通過感染檢測以後,受薛舟所托,特意前來迎接他們的陌生軍官,駕車走在前頭,將大家領到了全新的住所。
在前往臨時住所的路上,盧啟伸手指了指車窗外一個大鍋蓋似的藍色的巨型建築,對忍冬說:“那裡就是擬真生態區,基地所有食物的來源地。”
忍冬輕聲應著:“差一點就可以進去看看了。”
老向安慰道:“還會有機會的。”
忍冬垂下眉眼,眼底似有淚光:“也有人再沒機會了……”
生生死死那些事,大家都見過太多次了,沒有誰會因為失去了誰而哭天喊地。可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東西,並不是嘴上不說就能若無其事的。
柴悅寧本想開口說點什麽,稍稍轉移一下話題,卻發現大家似乎並沒有半點避諱的意思,反而你一句我一句地把這本該無比沉重的話題閑聊了下去。
“嗐,咱們還能活幾天都不好說了,傷感這些做啥?”老向說著,打了個哈欠,“我們當傭兵的,本來就把腦袋別褲腰帶上,死不死都那是一瞬間的事兒,咱這輩子結束的時候,那躺屍的地方要真能從地上轉到地下,也不算啥壞事。”
“這是快五十歲的老大爺獨有的豁達嗎?”盧啟問。
“你禮貌嗎?”老向反問。
尤蘭趕在這一老一少開始吵嘴之前哀歎了一聲:“你們傭兵是看慣生死了,我怕死啊,怕死到這輩子都沒去地面看過一眼……我還以為,只要老老實實待在基地裡,就能舒舒服服過完這輩子呢。現在倒好,什麽都沒了……”
她說著,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說,外城那麽多人,基地真的說放棄就放棄了嗎?如果真啟動了外城的自毀系統,那些還活著的人,不就都是被基地自己人給……”
尤蘭的話忽然頓在了這裡,雖未說完,但大家都已懂得。
忍冬忽然抬眼問道:“你們相信奇跡嗎?”
“是指從現在開始向上帝祈禱嗎?”尤蘭問,“你們都信哪個神明?舊世界古東方還是古西方的?信仰要是不同的話,或許可以各自祈禱一下,指不定哪位真開眼了呢?”
忍冬噎了一下,搖頭說道:“不是,不是祈禱。”
“我了解過基地歷史,浮空城和地下城一致認為,如果世上只剩下一個人類基地,那麽人類命運將會徹底淪為宇宙洪流中的一葉孤舟,再無所依。”
“所以,兩大基地曾經有過約定,人類作為命運共同體,越是困難艱險,越要團結起來,不管哪一邊陷入絕境,另一邊都要全力相幫。”
忍冬說著,眼底閃過一絲希冀:“雖然兩大基地一向很少進行通訊,但我們的信號塔都失陷那麽久了,浮空城有沒有可能已經察覺?”
她小心翼翼,又似自我欺騙地問著:“有沒有一種可能……在外城炸毀之前,我們能夠等到浮空城的主動救援?”
柴悅寧一時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如果外城炸毀,杜夏就真的不可能回來了,忍冬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所以直到此刻還在期待會有奇跡發生。
可這世上真的會有奇跡嗎?
她好像是期待的,理智卻又告訴她,放棄這些無用的期待,否則只會更加失望。
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輕輕響起。
是沉默了許久的褚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