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時候相比,這點兒傷,這點兒出血量,到底算個啥?”
不過有人吹牛,就會有人拆台。
盧啟:“可你老了啊。”
“嘿?你小子,要不要出去練練拳腳?”
“我不欺負傷患。”
“傷好了練練!”
“行啊,誰輸誰請一個月的飯!”
一旁忍冬連連搖頭,將輪椅移到褚辭身旁,笑著說了什麽悄悄話。
褚辭聽完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眉目柔和得似是一彎新月。
柴悅寧就那麽靜靜望著她,眉眼間不由得浮現了些許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沒過多久,浮空城的人來了。
基地特意派來接送那位易博士的車輛停在樓下。
一群人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下去時,還把他們驚了一跳。
不過詫異歸詫異,並沒有人阻止他們上車。
聞聲一起跟了下樓的尤蘭,有些不舍地向大家揮了揮手,大聲道別的時候,還不忘一邊比劃奇怪的手勢,一邊擠眉弄眼地衝柴悅寧瘋狂暗示,那緊緊皺起的眉心,恨不得滿滿寫上“恨鐵不成鋼”五個大字。
褚辭:“尤老板不舒服嗎?”
柴悅寧:“她這人一直有點毛病。”
褚辭:“那你回來以後也抽空陪她去看看,就像帶我去看病那樣。”
柴悅寧:“……”
旁側傳來了努力隱忍卻沒能忍住的偷笑聲。
還是幾人合奏版。
在那輕型的載人裝甲車上,柴悅寧第一次看清了褚辭口中那位易博士。
基地日報上說,這位來自浮空城的生物學博士名叫易書雲,今年三十九歲,在物種融合方面,有著十分傑出的研究成果。
易書雲有著一頭略微泛黃的黑發,束成一根馬尾,低低垂在身後。
她的膚色是一種不怎麽健康的白,面無表情時,眼角泛起的魚尾紋,讓她看上去不再年輕。
她的目光很平靜,面對車上的熱鬧,沒有半分排斥,但也沒有任何參與的想法。
在聽到褚辭說,大家都是想送她回去的朋友後,這位博士只是點了點頭,話語溫柔地笑著說了一句:“那回去後,你帶你的朋友四處看看。”
這口吻,不像一個生物學博士在對實驗樣本說話,倒像是一個長輩對小輩隨口說了一句提議。
柴悅寧不禁想,也許褚辭在浮空城的生活環境,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也許褚辭說的沒錯,哪怕是一個樣本,只要還是人類的模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相對有限的自由。
她希望這不是一種錯覺。
基地的裝甲車一路開至停機處,所有人換乘飛機,被停機場專用的運輸帶送到了基地升降台。
一輛輛來自浮空城的戰機,在升降台兩側飛速“下降”的懸燈照耀下,被送上了地面那片荒蕪的平原。
時間是上午九點過,天大亮。
許久未曾看見的陽光,灑落在戰機透明的玻璃窗上。
柴悅寧不自覺眯了眯眼。
盧啟趴在窗邊,語氣激動:“今天竟然有太陽啊!”
老向點頭感慨:“多久沒見到了。”
忍冬深吸了一口長氣,歎道:“上一次看見太陽,還是十多年前……”
杜夏無聲地握住了她放在斷肢上的左手。
駕駛艙的飛行員聽了都有些詫異,他目光茫然地扭頭看了一眼身後,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太能理解有人能為“出太陽”這種事感慨至此。
忍冬不禁問道:“浮空城是不是想看日出就看日出,想看日落就看日落,不下雨的時候,每天晚上還能看到星星月亮?”
飛行員點了點頭:“等到了高處,就沒有濃霧了,飛機也是一樣的。”
他說著,戰機開始隨著大部隊滑行起飛。
戰機飛上天空,腳下大地漸漸遙遠,一座座高聳的地面信號塔,都在戰機與之漸行漸遠後,開始變得渺小,越發像是大地上的一粒微塵。
那是柴悅寧第一次飛上天空,第一次俯瞰這片從小到大行過無數次的平原。
平原上零落著十三座信號塔,除去最中心的三座為主城提供信號外,其余的分別覆蓋著每一座外城所在區域。
這片平原底下,是地下城基地。
柴悅寧曾經以為,能夠容下兩百七十多萬人口的它很廣闊,但真正從高處望去,她才發現,這片平原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廣闊。
人類賴以生存的基地,甚至不如它邊上那片被濃霧覆蓋的舊世界核廢墟大。
而此時此刻的他們,生平第一次離開了那片小小的地下堡壘,像鳥兒一樣飛上天空,去往更為廣闊的天地。
無數架戰機穿過稀薄的雲層,向更高的天際攀升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雲層厚了許多,向下望去,是一片茫茫雲海。
雲海之上,還有一縷縷薄雲,如煙似的,漂浮在那碧藍的天空。
這是一輩子都生活在地下的人,從不曾見過的景色。
從地下城去往浮空城的路途十分遙遠。
沒有遇到風雨雷暴,在能夠保持常速飛行的情況下,也需要足足十五個小時才能抵達。
每架飛機上都有兩個駕駛員,用以輪換休息。
長久的飛行,讓沒有趕上日出的人們,趕上了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