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昆的傭兵團正是其中之一。
五個小時前,這群家夥明知繼續深入會踏進六級風險區,還是被巨獸高昂的賞金迷了心竅,追著那受傷的巨蟲開入霧區深處。
裝甲車緊隨巨獸的足跡,行至一處不太容易駕駛的舊城區。
眾人跳下車來,打著手電探路,沒多久,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獸潮嚇得屁滾尿流。
為了逃命,他們甚至丟下了幾個來不及上車的同行者。
作為被拋下的其中一人,柴悅寧比另外兩個讓異獸吞食了的人幸運。
她靠著自己面對危險時的經驗,成功活了下來,並且遇到了一輛還能發動的破卡車。
再次遇見這群家夥時,還“不計前嫌”地為他們提供了巨獸屍首的方向。
不過這次獵捕巨獸的賞金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身為基地精英傭兵隊的隊長,她在這種明顯不適合外出任務的時間裡獨自離隊,冒著生命危險與休息室外那些隻講利益不講情義的人合作,僅僅只因一場無關錢財的交易。
柴悅寧沒好氣地重重歎了一聲。
角落裡抱著雙膝蜷縮許久的少女忽然抬起雙眼,目光幽幽地望向了她。
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身形嬌小,膚色奶白,沾了血汙的銀色長發散亂地披著,多少遮住了些面容。
但她的眼睛很漂亮,怎麽擋也擋不住的漂亮。
那是一雙罕見的棕紅色眼睛,棕色不深,紅色不沉,剔透得就像是那紅色琥珀。
就像她的人一樣,在昏暗角落中漂亮得又沉默又安靜,仿佛外界所有的喧鬧都與她無關。
被這樣一雙眼望著,任誰都無法當做沒有看見。
不過少女從被救下開始,就沒說過幾句話。
有可能是受到重擊,也有可能是驚嚇過度。
柴悅寧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女。
就在三個小時前,在霧區深處的一片城市廢墟中。
當時她來不及回到裝甲車上,為了躲避獸群的獵殺,一路逃向了黑藤相對較少的核廢墟區域。
獸群喜歡在有黑藤生長的地方活動,而一些曾經爆發過核戰爭的廢墟,並不利於黑藤生長。
霧氣不濃,被感染的異獸便也相對會少一些。
沿途,她看見了先前因羅昆那些人的槍炮而傷重不支的巨獸屍體。
它到底沒能逃得太遠,死在了那群人類不敢闖入的地方。
但柴悅寧根本無心斂財,隻想趕緊逃離。
如此龐大的屍體,不是她一個人帶得走的。
陰冷的城市廢墟靜得分外死寂。
尋常的低級異獸不會出現在這種區域,但生存與進化能力更強的巨型異獸卻往往喜歡盤踞這種較為清淨的地盤。
在霧區,越靜越險,是她曾經的格鬥老師告訴她的。
柴悅寧一路提心吊膽,槍裡的子彈還剩兩枚,要是用完了,就只剩一把匕首能防身了。
好在她的運氣不差,找到了一輛破卡車。
卡車門窗都沒了,駕駛座上,駕駛員屍體的上半身已經不見蹤跡,下半身也早已是一副不知被多少東西啃食過的朽骨。
柴悅寧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上前將半截屍體扒開。
車鑰匙還插在車上,這輛殘破的車子還能發動。
這讓她猛地松了一口長氣。
可就在她發動油門,準備離開之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極低的嗚咽。
像是有人受傷後害怕被發現而強忍疼痛。
只是在如此寂靜的城市廢墟之中,稍微一點聲響都十分引人注意,這份壓抑顯然毫無作用。
柴悅寧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人類被地面異獸所傷,就算沒有被吃掉,就算處理傷口的方式正確,也是有一定概率感染變異的。
現在生長季,霧區異獸尤為活躍,這種高風險區域,就算真有幸存者,八成也被感染了。
她是基地中極少數來過這片區的人,認得回去的路,很大概率可以活著回去。
誰也不是什麽聖人,這裡更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
要是耽誤了時間,等到入夜,霧氣更濃,就更難辨別方向了。
那時,她就坐在那肮髒的駕駛座上,只要一踩油門,身後的一切都會與她無關。
可她掙扎了一會兒,還是跳下駕駛座,朝著那個聲音的來處,輕手輕腳摸了過去。
她想,萬一呢。
萬一是個沒被感染的落難者,自己這一走,不就徹底斷了一個活人的生路?
退一萬步,如果是個被感染的人。
如果真是……
她至少也能送上一程,讓對方以人類的模樣死去。
所以,柴悅寧遇見了這個少女。
她很難形容那一刻自己心裡的感受,因為她在一個殘破樓房的二層,看見了一個與那片廢墟格格不入的姑娘。
那一刻,少女蹲坐在破碎的牆邊,身上滿是血汙,此刻半披著染血的外衣,露出奶白色的肩頸。
少女的右腿與兩條胳膊都受了不輕的傷,看得出抬起都十分費力,此刻用牙咬著衣服上撕下的染血布條,似是在為自己包扎著手臂上最深的那一處傷口。
而她的右手,緊緊攥著一把染血的小刀。
柴悅寧一眼便看出那把小刀的用處——那是用來剜傷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