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悅寧不由得感到呼吸一窒。
她簡直無法想象,在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褚辭竟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地方。
戈和光走到實驗台邊坐下:“孩子,你是浮空城的實驗樣本?”
褚辭低聲應道:“嗯。”
戈和光:“你們基地,還在做人體實驗?除你以外,還有別的活人樣本嗎?”
褚辭:“我不知道。”
“這樣啊。”戈和光沉吟了一會兒,目光掃過四周的實驗樣本,語氣溫和地繼續問道,“你與這類似的東西融合過嗎?”
褚辭搖了搖頭。
戈和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那方便告訴我,與普通人相比,你身上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褚辭認真想了想,轉身望向戈和光,小聲說道:“我好像不會受到感染。”
“不會受到感染?”戈和光布滿血絲的暗沉眸子倏然一亮,“還有嗎?”
“我……”褚辭微微皺起眉頭,搖了搖頭,“我不能說了。”
“不能說了,是你們基地對你的要求?”
褚辭下意識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戈和光深吸了一口長氣:“沒事,不用緊張,我不問了。”
話音落下,他靠上椅背,閉上雙眼,陷入了一陣沉默。
柴悅寧在一旁等了一會兒,沒能忍住,開口輕聲問了一句:“博士,我們能走了嗎?”
她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
偌大的實驗室裡,安靜得仿佛只有明亮的燈光,以及三個人平緩的呼吸。
不過這樣的靜默,並沒有持續太久。
戈和光睜開雙眼,目光望向了褚辭:“孩子,你看上去安靜,安靜得很難過。”
褚辭:“我……”
戈和光:“你想回浮空城嗎?”
褚辭:“不想。”
戈和光:“那裡的人對你不好?”
褚辭:“……”
戈和光:“很抱歉,我也幫不了你。”
褚辭:“沒事的博士。”
“基地一直在尋找,尋找屬於人類的未來。”那位年邁的生物學博士幽幽說道,“舊世界的人類,認為總有一天能以科技征服自然,飛向太空,去往無邊浩瀚的宇宙。可大災難的爆發,幾乎摧毀了人類引以為傲的文明,人類不得不懸在高空,躲進荒漠,航向海洋,或是藏入地底。”
戈和光沉聲問道:“你們了不了解人類四大基地?”
柴悅寧下意識看了褚辭一眼,見她垂眸不語,便將話接了下去:“知道一些,人類四大基地的說法,已經成為歷史了。”
大災難後,幸存的各方人類仍堅定著“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信念。
他們通過修複舊時未完全損壞的長波通信裝置,努力聯系上了彼此,相互幫扶著建立了人類四大基地,並不斷搜救著散落在外的幸存者,想要延續人類的文明。
它們分別是:北方的第一基地,浮空城基地;西方的第二基地,沙漠基地;東方的第三基地,海上基地;南方的第四基地,地下城基地。
戈和光自嘲地笑了:“是啊,明明早些年都還在的,現在就已經成為歷史了。”
“沙漠、海洋,本該是離黑藤帶來的異樣生態最遙遠的地方,曾經的先輩們一度堅信,人類可以四方角落中東山再起。”戈和光歎道,“可是,這一切就像是一個‘人類清除計劃’,人類根本無處躲藏……”
柴悅寧:“博士……”
“2217年初,第二基地毫無緣由地與我們失聯,當其他基地的戰機趕到時,那一片人類城市已被新生態徹底佔據。”
“那之後,本以為不會被異變植株侵襲的廣闊沙漠,悄無聲息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絕望之花。”
“2226年末,漂浮在大海之上的第三基地,忽然對外傳出了一條緊急求救信號,奈何絕望快了希望一步。”
“少數人乘戰艦逃離,被第四基地前往救援之人帶回。”
“據他們回憶,海底出現了類黑藤的植被,一種擁有極強感染性的未知海怪忽然成群暴動。”
“海洋已不再安全,第三基地,沉沒入海。”
戈和光靜靜說著,忽然輕歎了一聲:“五年過去了,黑藤的生長力和適應性都越來越強,地面生態不斷惡化,越來越多未知物種出現,接下來淪陷的會是哪一個呢?”
柴悅寧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一場春雨帶來了異變植株的生長季,多處信號塔被異變植株覆蓋、損毀,難以收復與修繕。
在所有事情發生之初,基地並未將此放在心上,隻當這是一個略不尋常的生長季,甚至一心想著將其熬過,一切就能重歸正常,卻不料等到了一場來得悄無聲息的毀滅性災難。
“所有生物都在融合進化,人類太弱小了,如果不能跟上它們的腳步,遲早有一天會消失於歷史的長河。”戈和光說著,眼底滿是疲憊,“可我們找不到,我們至今都沒找到對抗變異的方法,人類仿佛根本無法在融合過程中留存自我意志,與異獸相比,人類的意志太薄弱了。”
他好像絕望了,但在說完這些話的瞬間,目光中似又重燃起一絲堅定。
“可我們不能放棄,只要還留有一絲希望,再怎麽痛苦也要向前走,不知疲憊、不擇手段地向前走。”
戈和光望著褚辭,眼底流露出一絲關懷與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