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口處,血珠子順著藤條向下滴落。
角落裡被松開的三隻異獸如爛泥重塑般撐起身來,齜牙咧嘴地向著藤條生長之處撲了過去。
接連幾聲槍響,其中兩隻應聲癱倒。
隨著“哢”地一聲空響,最後的子彈耗盡。
最後一隻異獸飛撲向霧氣中那抹消瘦的身影。
下一秒,只聽得一陣飛刃破空之聲,短匕已不知何時嵌入異獸後頸。
異獸身形一頓,喉間發出了無比嘶啞地低吼。
柴悅寧大步上前,一個對準腦門的飛踢將其踹倒在地,單腳踩其後腦,拔刀,再刺。
接連幾下,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身下異獸的掙扎,這才停下。
她抬起頭來,只見那霧氣之中,染血的黑色藤蔓散發出了較之地面黑藤更為明顯的紅光。
不刺目,倒像是血色融入濃霧。
通風口處劇烈的衝擊漸漸平息下來,數秒死寂後,只剩通風管道內那些輕微的摩擦聲,一點一點,漸行漸遠。
異獸的進攻停下了。
準確說,通風管內的獸群撤退了。
一旁坐著的小技術員用極低極顫抖的聲音嘟囔了一句:“所有與外區相連接口已全部切斷,我們可以走……了、嗎?”
她的音量越來越小,最後兩個字細得跟蚊子叫似的,剛說完便徹底沒了聲。
剛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大戲忽然落幕。
黑藤似瞬間枯萎般開始回縮,於室內發出蛇行般窸窸窣窣的聲響,最後歸於寂靜,僅余屋中之人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之聲。
怪異的藤條,重新變回人類的雙手。
霧氣緩緩散去。
猩紅的血液,順著那纖細的右臂向下滑落,滑過指尖,滴落在地。
柴悅寧再次看清褚辭的面容。
空氣似凝固了般,她們相隔不足兩米,四目相望。
柴悅寧一時竟覺那雙棕紅的眸子冰冷得不似她所熟悉之人。
“你到底是什麽……”她顫聲問著。
褚辭靜靜望著她,久久沒有應答。
“你不是人類?”柴悅寧再次問道。
那一瞬,她看見褚辭垂下了眼眸。
短暫沉默後,褚辭抬起頭來,眼底閃過一絲自嘲的神色,伸手取下腰間的槍,扔到了柴悅寧的手上。
“你可以開槍。”褚辭淡淡說著。
“……”
柴悅寧欲言又止了片刻,深吸一口長氣,皺眉反問道:“我開什麽槍?獸群都走了。”
褚辭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詫異。
柴悅寧:“你受傷了。”
柴悅寧說著,低頭從隨身的小包裡翻出一支感染測試劑,幾步上前,向褚辭遞了過去。
褚辭猶豫地將其接過,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柴悅寧開始為她包扎右臂上的傷口。
她沉默許久,低聲問道:“你什麽都看到了,還有測的必要嗎?”
“不排除二次變異的可能性。”柴悅寧說著,包扎的手些微頓了一下,繼續道,“如果……你要變成那些傷人的東西,我一定開槍。”
沉默,蔓延在這光線昏暗的控制室內。
柴悅寧看了一眼懷表,才發現現在已是夜間十二點半。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褚辭和那個不知姓名的小姑娘都安靜得像塊雕塑,只有柴悅寧不停揉捏著那痛到麻木的右臂。
不一會兒,試劑檢測出了結果,一如初見時那樣,不管受了怎樣的傷,褚辭身上都檢測不出任何感染跡象。
“謔,你到底是個什麽?”
分明是一模一樣的問題,柴悅寧的語氣卻已經從剛才的驚魂未定,換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慨。
“我要感染你了。”褚辭皺眉說著,話語裡帶著些許不悅。
“你不會。”柴悅寧應道。
“你連我是什麽都不知道,就篤定我不會傷你?”
“是,我什麽都不知道。”柴悅寧說著,抬眼望向褚辭,認真道,“但我至少知道一點,你救了我,明知這樣可能會被我殺掉,你還是選擇救我……”
話音落下,柴悅寧感覺褚辭的目光明顯柔和了許多,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旁側坐著的那個實習技術員。
小姑娘當場坐直身子,瘋狂擺起了雙手:“我什麽都沒看見!剛才全是霧,我什麽都看不見!”
這謊言太過拙劣,柴悅寧一時竟不知該說點什麽。
不過那女孩似也反應過來,這樣的說辭根本沒有半點信服力,於是又連忙改了個口:“我,我的命都是你們給的,剛才的事,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柴悅寧沉思數秒,道:“不,你什麽都沒看見。”
“啊?”那姑娘愣愣眨了眨眼,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又改口到最初的模樣,“我什麽都沒看見!”
柴悅寧點了點頭,看向褚辭:“我也什麽都沒看見。”
褚辭:“……”
柴悅寧:“走吧。”
柴悅寧說著,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將一旁腿軟得不行的丫頭拉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褚辭追在了她的身後:“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柴悅寧停下腳步,沉聲道:“如果你想說的話,我洗耳恭聽。”
褚辭反問:“我不想說呢?”
柴悅寧沉吟片刻,無所謂地笑了:“那我就當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