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悅寧感覺自己腳下開始不住地晃動。
晃動的源頭不止一處。
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被一種尖刺之物頂開了一個又一個的裂縫。
不止腳下,還有頭頂。
裂縫之中,一隻又一隻指甲鋒利,似人非人的慘白之手緩緩伸了出來。
它們分明那麽鋒利,卻又好似沒有骨頭一般,在鑽出縫隙後便開始軟趴趴地向外拉長、延伸。
治安官們朝著“鬼手”開槍。
顯示著22:23分的電子表,忽然閃起一陣火花,被天花板上鑽出的“鬼手”自高處掰落,重重砸向地面。
碎裂的屏幕,好似扭曲了時間。
第一隻異獸從被撐大的頭頂裂縫中蠕了出來。
“啪!”
伴隨著無數人的驚叫,它掉落在大型檢測儀的上方。
癱軟著四肢,像是一個沒有骨頭的人類,又像是一個披著人皮的蠕蟲,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審視著眼前每一個“獵物”。
感染檢測儀瘋狂閃爍著紅色的警報燈。
“快跑啊!”
程山一聲嘶喊,驚醒了那些被嚇傻在原地的人。
異獸的數量太多了,沒有誰能保護誰,所有人都只能自保。
這一次,再也沒有誰還管束著誰。
每一個人都拚了命地逃跑,找不到方向的,就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
柴悅寧瞄準那隻異獸的咽喉和眉心各開了一槍,卻發現那根本不是它的命脈。
一隻剛探出地面的鬼手纏上了她的腳踝。
褚辭拔出柴悅寧腰間的匕首,弓身將其狠狠劃斷,起身時拽住她的胳膊,轉身朝站口跑去。
列車站口的玻璃大門不知何時已經敞開,守在門口的治安官早已不見蹤影。
六區的大街上,那種無脊椎的“人型蟲”正獵食著驚惶四散的人群。
頂上斜吊著的路燈,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像是一場末日的狂歡。
列車站內的槍聲不再響起。
長鳴的警報,在這一刻啞住。
地下城基地,外城六區,淪陷於絕望之中。
第16章
停靠在站口的老舊裝甲車已隨著有些坍塌的地面微微傾斜。
柴悅寧拽開車門,翻身躍上駕駛位,關上車門的那一刻,緊隨其後的褚辭也坐上了副駕駛。
一隻人形蟲從上方撲落在前窗的擋風玻璃上,整個裝甲車為之一震。
柴悅寧抬手一槍射/穿玻璃,血色濺上前窗,人形蟲發出鬼嬰的啼哭,吃痛地跳下車窗。
“我們去哪兒?”褚辭問她,“五區嗎?”
“不了。”柴悅寧腳踩油門,在無數呼救聲中朝著城區中心的方向駛去。
街上的異獸,有的身上還掛著人類的衣物,卻已失了人類的模樣。
掙扎求存的人揮著雙臂向她們求救,跌跌撞撞從遠處跑來,卻沒能得到回應。
失望,絕望,不過是今夜最最平凡的一種情感。
來此支援治安所的傭兵不少,這不是第一輛駛走的裝甲車,也不會是最後一輛。
褚辭望著窗外,望著這忽然之間好似煉獄一般的城區,輕聲問道:“我們不離開這裡嗎?”
她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就像一個旁觀者。
話裡帶著幾分並不濃烈的哀傷,算不上冷漠,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恐慌。
就像,初見時那樣。
柴悅寧心底閃過一絲說不出來的感覺,卻又在頃刻間壓入心底。
她駕車從殘忍獵捕人類的獸群中飛馳向前,透過碎裂如水紋般的擋風玻璃,望著沿途那些不知多少向她求救的人。
最初眼底的猶豫,一點一滴盡數化作了堅定。
柴悅寧:“那些東西都是人類,剛變異不久的人類……如果它們真是從五區通風口過來的,一定還會順著通風管道爬進其他城區。”
褚辭:“新的變異者也會加入它們。”
柴悅寧:“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軍方和治安所來不及做出任何防禦措施……如果可以阻斷通往其他城區的通風口,至少能給主城多留一些反應時間。”
褚辭回頭望向柴悅寧,眼底似是閃爍著什麽。
她輕聲問道:“你不會怕嗎?”
柴悅寧沉默著沒有回答,握著方向盤的手心不知何時已滿是冷汗。
城區的燈,在這個夜晚蒙上了一層血霧,伴著泄露的電光,照著那煉獄般的前路。
晚間十一點的熄電提醒,一如往常那般按照程序設定在城區的每個角落響起。
“現在是夜間二十三點整,距離熄電還有半個小時,請合理安排用電時間。”
“早睡早起,有利於身體健康。”
“願今夜的你,擁抱美夢。”
熟悉的廣播,陌生的血色街景。
柴悅寧倒吸了一口涼氣,沉聲回應了十幾分鍾前褚辭問出的那個問題。
她說:“怕……可如果基地徹底淪陷,我們就算僥幸活了下來,又能去哪兒?”
地面早已不適合人類生存,浮空城在不知是否能夠抵達的遠方。
如果地下城基地真的不複存在,那麽在這場災難中幸存的人必將無處可去。
她不是鋼鐵之軀,她只有一把槍,救不了每一個人。
但如果有可能,她想拿命拚一把。
裝甲車一路前行,最終在一處巨大的環形建築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