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悅寧轉身向著遠方跑去,接連不斷的槍響自那漆黑的槍口迸發而出。
子彈射在巨獸的身上,雖然沒能穿透它的“皮膚”,卻也瞬間引起了它的注意。
巨獸快速朝她飛了過來,那是一種人類用雙腿絕對無法逃離的速度。
她只能想辦法,盡可能把這個東西帶到離這裡遠一點的地方。
她奔向未知的濃霧深處,奔向屬於自己的,無處可逃的死亡。
沿途黑藤遍生扎根在這座城市經年累月堆積的塵泥之中。
忽然之間,這些黑藤好似活了過來。
它們無風搖曳在霧光之中,如蛇般向著那隻巨獸所在,蜿蜒生長。
不遠方的巨獸為之一愣,似有幾分遊移不定。
柴悅寧腳下的地面忽然顫抖起來。
她看見不遠方橫穿兩棟舊樓的那株巨型黑藤,忽如巨蛇般緩緩蠕動起來,粗如古樹的藤乾中流溢著深紫色的光暈。
那朵綻放在高樓之間的巨型黑藤花,竟是緩緩生出獠牙,好似深淵巨口般,靜靜地朝向那隻龐然大物,暗紅色的光暈好似斑斑血跡,沉悶而又壓抑。
斷裂的泥柱與碎磚向下砸落,兩棟危樓搖搖欲墜,卻又被它牽扯著保持住了一絲微妙的平衡。
很快,其余所有的黑藤都似受到了某種感召,紛紛朝向那隻巨獸。
不可名狀的巨獸發出一聲悶雷般的低吼,身上零落覆蓋的黑色鱗片忽然如花般綻開。
這一幕,柴悅寧曾經見過,地下城等待救援的那一夜,那隻水母狀的巨獸也曾如此綻開身上的“花朵”,那是用來汲取黑藤能量的存在。
她在研究所待得久了,自然聽過一個說法。
在如今這個全新的異變生態下,一個物種所能進化到的最終形態,就是與地下城基地上方出現的那隻巨獸相似的,能夠生長出黑藤花狀器官,並汲取黑藤能量為己用的形態。
眼前這個龐然大物明顯想要汲取這些黑藤的生命力。
柴悅寧呼吸凝滯了一瞬,卻又很快回過神來,回身向著自己將褚辭扔下的那棟舊樓全速跑去。
下一秒,四周的大霧染上紅紫色的微光,萬般詭譎地流轉於眼前這片朦朧的城市廢墟。
黑藤的力量沒有被巨獸汲取。
相反,那個龐然大物忽然掙扎著痛苦哀鳴了起來。
它身上那與黑藤相似,甚至可能本就屬於黑藤的光芒,正一點一滴向外抽離,向著那株巨型的黑藤聚攏而去。
它開始想要逃離,巨大的身軀在這一刻卻顯得笨重無比。
無數瘋長的藤枝無聲無息將它纏縛,它們刺入那可怖的身體,貪婪汲取著那巨大身軀的每一寸血肉。
巨獸淒然哀嚎著墜向地面,跌落的瞬間,整片大地都為之一震。
它拚了命地掙扎,龐大到駭人的身軀一次又一次撕裂藤蔓,每次都似快要脫困而逃,最終卻還是被那前赴後繼的黑色藤蔓纏縛得動彈不得。
那個龐然大物死了,在這些黑藤的“蠶食”下,漸漸死去。
它失去了所有的光澤,身上黑藤花般的怪異器官也呈現枯萎之形。
黑藤之上原本暗淡的光流,在這一刻變得清晰可見。
柴悅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五十多年來,一直被無數人類學者判定為毫無感染性和攻擊力的黑藤,竟然殺死了一隻如此龐大的巨獸。
她心有余悸地邁入那棟自己將褚辭丟下的大樓。
積滿碎石與灰塵的破舊樓房中,不知何時已被黑藤徹底覆蓋。
那隻巨獸死後,這些黑藤安靜下來了。
它們不再繼續瘋長,也沒有對靠近之人進行攻擊,只是靜靜地躺在破碎的地面,藏入破舊的管道,又或者穿透石壁,纏縛著斷裂的鋼筋。
黑色的藤條散發著妖異的紫、血色的紅,不似往常那般暗淡。
柴悅寧眉心緊鎖,一路向上趕去。
絕處逢生的她沒有一絲欣喜。
她害怕剛才發生的一切,害怕自己又一次做錯了決定,害怕回到她將褚辭扔下的地方時,只能看見一個為了保護她而徹底變異的怪物。
可這樣的害怕,卻又在她漸漸靠近那一層樓時,化作心底的決絕。
她順著發光的藤蔓,一步步走向自己必將面對的一切。
重新回到那牆面破碎樓層的那一刻,柴悅寧不禁泛紅了雙眼,淚水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她看見無數藤條穿過地磚,穿透牆壁,順著鏽跡斑斑鋼筋,延伸向四面八方。
這些黑藤,接連著十幾層樓下的地底,接連著四周的樓層,接連著柴悅寧視線之中的每一株黑藤。
一朵朵豔紅的黑藤花綻放在這陰鬱的天地。
下沉的霧氣染著屬於黑藤的淺淺光暈,似雲霞般縈繞在四周,仿佛她們從未離開那座懸空的城。
而這一切的中心,是無數藤條裹挾著一個輪廓。
那是一個近似人類的模糊輪廓,它如死物一般,安靜躺在那殘破的地面。
它就像是一株榕樹的主乾,向外延伸著自己盤根錯節的根莖,恨不得扎根於這片廢土。
“你要留在這裡嗎?”柴悅寧輕聲問著。
她已無法確定眼前變異到這般模樣的黑藤是否還能記得自己。
在發生異變前,它與地下城那隻攻擊性極強且能夠汲取黑藤生命力的巨獸進行了融合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