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數十秒後,她撐著雙膝站了起來,蹲太久的雙腿許是發麻,她站立得有些搖晃。
劉安忽然有些害怕,怕這個前一秒還安安靜靜蹲在他面前的人,會在揚起最後一抹笑意後毅然決然躍下深淵。
他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見她張了張嘴,卻隻紅著雙眼,什麽話也沒能說出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劉安:“她不會希望你死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柴悅寧輕聲說了一句:“我陪陪她。”
說罷,脫力般躺倒在一片廢墟之上,怔怔望著頭頂那巨大的花朵。
最後……
緩緩閉上了雙眼。
她想說,別管她了,她的心逃不出這處深淵了。
她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不知身旁的人是否仍未放棄等待,一顆心隻覺好累,累到快要失去呼吸的力氣。
恍惚間,似有什麽順著指尖、掌心、手腕,一點一點纏上了她的手臂。
冰冰涼涼,像夢一樣……
***
舊世界毀滅後,黑藤帶來了一場仿佛永遠不會散去的濃霧,在這場大霧中悄然孕育的全新生態,更是在短短幾十年中席卷了整個世界。
人類的科學體系在這場災難中徹底崩潰,所有的研究都像是一場徒勞,好不容易看見了末日的曙光,卻又遭受了一場毀滅性的打擊,整個族群一度面臨滅亡。
可最終大霧還是散去了。
沒有人知道這場災難的源頭是何,也沒有人知道這場災難為何忽然放過了人類,只有一個分外無稽的說法流傳在幸存者之間。
人類的過度開采,驚擾了沉睡深淵的古神,舊世界的毀滅是一場天罰,而平息古神憤怒的,是上帝對人類的憐憫。
自那以後,大霧不再彌漫天地,生物之間不再相互融合,黑藤的能量無法再被提取,利用黑藤能量製造浮力的浮空城也從此徹底遠離了天空。
浮空城基地遭受毀滅性重創,惡戰之後所能搜尋到的幸存者不足七千。
同樣遭受獸群侵襲的地下城基地,因內部防禦工事更為牢固,戰後幸存人口九萬。
兩大基地融為一體,並將霧區基地中得以幸存的上百人盡數救出。
當物種之間無規律的融合停止,人類的基因也就不再為異獸所渴望。
一切仿佛回到了舊世界原始時期的模樣,人類於猛獸而言,只是無數獵物中的一種,這個世上食物很多,它們不必再在凝聚力極強的人類面前賭上性命,人類遭遇的危險自然也就少了許多。
地面上的生物基因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穩定性,人類對黑藤生態的研究終於翻開了全新的篇章。
許許多多不可名狀的,從前未曾命名的新物種,有的滅絕得無聲無息,有的則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且在穩定習性後,慢慢繁衍壯大了自己的族群。
大霧散去兩年後,人類在地面建起了一座全新的基地,並將地下城擬真生態區中大部分舊世界物種遷至地面,全力去培育、去繁衍,想要讓這些原本就生存在地面的生物,也隨人類一同重新回到陽光之下。
他們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可他們仍舊想要回到地面,享受陽光和雨露,吹著自然的風,呼吸著最新鮮的空氣。
大部分的人類,都在那最終戰裡產生了不可逆的身體變異,新生的孩童也或多或少帶點奇奇怪怪的基因,好在大體總歸會是個人形,大家都是如此,彼此間便也沒有了異樣的目光。
誰家孩子生出了翅膀,誰家孩子長了小尾巴,誰家孩子天生鱗甲覆體,都不會引起旁人詫異。
尤蘭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也能來到地面。
夏日的陽光無比刺眼,撲面而來的熱風,是地下城基地從不曾有過的溫度。
她拖著自己的行李,像旁側無數不曾離開過地下城的住民一樣,用最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那片無邊無際的藍天。
“尤老板!”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
尤蘭向身後望去,輪椅上的忍冬被杜夏推著來到了她的面前,衝她彎眉一笑:“第一次來地上,怎麽樣?”
尤蘭輕輕“哼”了一聲:“熱,我快化掉了。”
忍冬:“不喜歡嗎?”
尤蘭:“喜歡。”
她說著,閉上雙眼,深深呼吸。
末了,想起什麽,睜眼問道:“你們隊長呢?”
忍冬:“前陣子剛學會開飛機,留了條短訊就跑出去了。”
尤蘭:“去哪兒了?”
忍冬:“世界那麽大,四處看看唄。”
尤蘭:“度蜜月啊?”
忍冬笑了笑,拍了拍尤蘭身旁的兩個大箱子:“重不重啊,叫盧啟幫你拿啊。”
尤蘭挑了挑眉,笑道:“有的是人想幫我拿箱子,就不麻煩你們啦。”
她說著,四處打量了一圈,目光倏然一亮,朝遠方招了招手,有人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了過來。
午後的日光,懶散鑽出雲層,灑落在這座新建的人類城市。
一則廣播響起。
不少人下意識為之駐足。
廣播說,1203號探險小隊在北方一處舊世界遺址中,發現了玫瑰的種子。
曾經人類宣布滅種的玫瑰,將在屬於它的下一個花季,於這片天地重新綻放。
——舊世界的人們,喜歡將它送給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