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公主府。
朝陽自從葉澤清離開,從春意正濃到枯葉落盡,她獨自一人在公主府賞盡了春花秋月,直到青玉告訴她駙馬在寒山夾道失蹤,死生不明。
那時她正坐在內室修剪金黃燦燦的木心蘭,聽到青玉的話,金黃燦爛的花朵竟被她攔腰剪斷散落一地。
青玉看到幾滴血珠從公主手上滑落在地上的木蘭心上,那金黃色的花瓣襯得那幾滴紅色格外刺眼。
趕忙拿來了紗布和傷藥,青玉彎腰給公主包扎,問公主:“您還惦記駙馬嗎?”
朝陽聽聞,只是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公主府也是從這日開始多了幾個新面孔,府外也出現了很多魁梧男子在轉悠,青玉想問管家德公公,卻被朝陽攔下了。
“不必問,也無需問,他們的事你我管不得。”朝陽的話青玉沒有明白,但大抵也知道不能說的大都與高位上的那位有些關系,這般便不是公主願意涉及的了。
如此過了幾日,日子還是十分平淡,朝陽突然讓青玉準備準備,趁著天還未寒,想要出京去郊外遊玩。
外出遊玩是公主過去從來沒有提過的,青玉連忙就收拾好了細軟、茶點和馬車,公主難得想要散心,青玉自然安排的十分妥帖。
出了公主府,馬車邊一共有二十個護衛,但朝陽認得,這些都是宮內的人。
她沒有說什麽,沉默地上了馬車晃晃悠悠的向城南而去。
二十個侍衛紛紛騎著馬跟在後面,朝陽掀起半邊車簾,果然看見周圍還有不少男子不遠不近的跟著馬車。
經過平陽侯府前面的朱雀街,更有不少腰配長刀的男子守在茶館酒肆裡。
馬車從城南出去後,朝陽看著郊外的枯樹與落葉,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她讓青玉掉頭,讓馬車一路向北。
當馬車停在了寒山腳下,朝陽走下來看向了前面的蜿蜒小道。
距離那場劫殺已經過了幾日,當時的屍堆如山已經變成兩邊密密麻麻的小小墳塋,只是灑落在夾道的鮮血已經浸入土裡,像墨色中染進的暗紅,觸目驚心。
朝陽任由後面的人跟著,緩緩登上了寒山的一處山頭。
山路曲折陡峭,朝陽登山的過程中還不斷有碎小石塊滾落,青玉便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
當終於登到山頂,便見到了扶天寺的山門,進入山門走過天王殿,朝陽終於看見了荒蕪的主殿。
院子裡乾乾淨淨,曾經出現過的雙頭黑蟒已經骸骨無存,朝陽不知道是不是葉澤清後來派人清理過。沉重而破舊的殿門大開著,迎著深秋的風。
朝陽邁步走進大殿,在地面撿起了一支銀簪。銀簪是木槿花的花樣,將上面的灰塵拂去,便顯現出了清雅的精致,只是簪子尖銳的一頭卻是發黑的顏色。
恍惚想起一年前葉澤清從這裡離開回府就昏迷過一段時間,便是在這裡種了異毒的緣故,也是他在這裡救了自己和董月。
回憶起那段事朝陽其實並沒有太深的印象,在這大殿裡發生的事只有葉澤清和董月記得,明明是三個人在這裡,卻只有她沒有留下任何記憶,仿佛不曾參與。
朝陽把簪子收到懷裡,她記得她暈在大殿外時只有董月在,為著在緊要關頭董月拉她一把情份上,這個發簪以後也該還給她。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來的更陡峭,朝陽的腳步也十分緩慢。
走到半山處,便見有一塊巨大石頭,青玉扶著她上石頭上稍作休息。
朝陽坐好,看著天色漸晚時天邊慢慢壓過來的黑雲,突然想起葉澤清那夜背著自己下山時也曾停在這塊石頭上調整呼吸,沒有人知道,她曾在那一刻醒來過。她的頭就垂在葉澤清的肩膀,那晚的月亮很涼,雪也很大,她卻在呼嘯的風聲裡清晰地聽見葉澤清不平整的呼吸聲。
那是她離葉澤清最近的一次,她看著他也這般看向夜空,蒼白的面上帶著幾分倔強。
下山的路很長,長到葉澤清的腳步也會錯亂踉蹌,她瞧見了他胳膊處的傷口又開始滴血,想張口提醒他卻因為高燒沒能發出聲音,後來到了山下,他的飛塵只能在她和董月之間選擇帶走一個人,當時她很緊張,怕自己會被丟下,可是葉澤清最後帶著她騎上了飛塵,她很高興,即使知道這份得意有幾分的小人得志的意味。
後來在飛塵的顛簸中她再次陷入了昏睡,直到在朝陽殿醒來,她沒有等到葉澤清來接自己,就發生了宮變。
朝陽也是在很久之後才明白,對葉澤清射殺拋棄自己的恨,有一部分與寒山腳下對他產生的悸動有關。
人生能有幾次期待,至少唯有的兩次是與葉澤清有關。
她曾在出嫁前盼著夫婦順遂,也曾在山腳下盼著與君合心,但如今都成了過往煙雲,不堪追憶。
跟著朝陽的這些侍衛直到回到公主府,也沒有探查到任何可疑之人或可疑之處,而之後朝陽也沒有再外出。
但她還是在平陽軍出事的第七天讓青玉去給葉敖和楊獻的墳頭燒了紙,還從私庫撥出五千兩黃金重修扶天寺,從山下鑿了一條更和緩的石道直通到山頂。在後來修繕完畢後,又為五萬為大夏王朝南征北戰的亡靈都放了長明燈置於佛祖兩側,也算是為大夏皇室贖罪。
時間總是轉瞬即逝,平陽軍距離京城只剩不到兩百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