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清聽完,眉心緊蹙,問:“胎兒是蒙圖拓的嗎?”
“臣不知……”徐少君低頭。
葉澤清倒吸了口氣,一句“臣不知”,代表的真相何其殘忍。
此時殘陽浸染了半邊天空,把水榭都籠罩了一片霞色,葉澤清站在半池水蓮之前,月白色的圓領長衫也被印上了一抹彩色。
徐少君抬頭看去,便見面前的年輕帝王即便在這片溫柔豔麗之中也依然是氣質冷冽,而在這份冷冽之中,如今又多了一份沉重。
沉默片刻之後,葉澤清讓徐少君回府休息,並囑咐他北疆之事不可與人言說。
待徐少君退下,葉澤清又心思沉重的去看董月。
抬腳邁進華清殿的清月閣,葉澤清便見太醫已經在給睡著的董月診脈,屋裡的宮婢正要請安就被葉澤清攔下轟了出去。
這次診脈的還是原來的陳太醫,葉澤清糾結一下,忍住了換人的衝動。
她倒是想讓阿蘭來看,可是阿蘭多熟悉外傷並不擅長婦人喜脈。
頭髮半白的陳太醫再一次頂著葉澤清巨大的壓迫力來給董月看診,只見他伸手搭在董月手腕上,過了一瞬便抬眉露出驚詫之色,他視線斜斜掃向坐在一邊的黑臉新帝,冷汗就“唰唰”地下來了。
葉澤清敏銳地察覺到這道窺探,冰冷的視線直接對上了陳太醫的視線。
陳太醫嚇得手哆嗦了下,直接跪趴在地上結結巴巴開口:“華妃娘娘有喜。”
肚子已經起來了,有喜已經不需言說。
讓他驚的是喜脈才六個月啊,新帝自去年初冬入京到此時酷夏已有八個足月,那胎兒絕不可能是龍子!
得知此宮闈秘事,陳太醫心裡實在害怕,此刻又被新帝冰冷的視線盯著,他出汗的手把攥著的官服一角都浸濕了。
葉澤清看著跪在地上顫抖的陳太醫,眉頭輕挑,問:“喜脈已有多久?”
“六…六月有余。”有余二字也算是陳太醫最後的一點求生欲。
“抬頭回話,幾月有余?”葉澤清似乎沒有聽清的樣子,又問了一遍,只是語氣愈發陰冷。
陳太醫緩慢地把頭抬起,便見新帝看著他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死人,那目光已經不能用冰涼來形容。
冷汗一滴滴從臉頰滑落,滴在陳太醫身前的淺青色的官服下擺上,印出一塊塊深色斑點,撐在地面的手已經發涼。
陳太醫知道,新帝已經生出了殺心,他的性命存亡都系在他的回答之中,當下心思百轉千回,快速在腦海翻找一線生機。
葉澤清就靠坐在清月閣窗下的紫檀圓椅上,一邊的青花纏枝香爐裡燃著靜心安眠的香料,葉澤清凌厲的目光穿過飄渺的青煙掃向地上的人,耐心的等待著陳太醫的回答。
好在陳太醫也不是太蠢的人,在深宮畢竟也混了多年,捉弄半晌後突然就領悟到新帝的暗意。
新帝即便不知道後妃喜脈已有幾月,但總該大體知道最後同房的月份,所以不難發現這中間的差錯。
而新帝明知這個女子身懷他人骨肉還堂而皇之地接進后宮,明顯是打算公開認下這個嬰孩,如此自己想活就只能掩蓋這個胎兒的真實月份。
陳太醫想通以後趕緊低頭回話:“娘娘已有身孕八月整,隻疲勞過度,又受了驚嚇,臣給娘娘開些安胎凝神的湯藥,調理一段時間龍胎便會安穩。”
“如此,董貴妃之後的平安脈就都交給你了,朕亦希望她能早日清醒不再有癲狂之症。”葉澤清終於起身離開,董月腹中胎兒她已決定認下,決定今後好好照料她們母子,以彌補心裡對她的虧欠。
因著董月精神不好,葉澤清又給華清殿補充了幾十名宮女內侍在殿內侍候,囑咐他們不要讓董貴妃靠近華清殿,也不許他們提起董石林之死,怕刺激到現在的董月。
前朝的事太多,此時仍然百廢待興,葉澤清並沒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后宮。
回到禦書房又是一堆奏疏等著他批閱,禦書房的幾十根白蠟又是一夜燃至天明。
鼓樓的鍾聲傳來,平安和喜樂進來提醒葉澤清已經到了卯初。
聞言,葉澤清抬頭看了看外面,果然到了早朝的時辰。她起身松了松僵硬的身體,又洗漱換衣提起些精神氣走出了禦書房。
上了步輦,平安和喜樂又跟在左右在黎明的微微曦光裡一路前行。
昔日的朝聖殿已經改成了清正殿,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各列兩側,葉澤清在眾人目光中從容登上了高座。
面色淺淡,端著一如往常的不動聲色。
百官行禮之後按照慣例,有事皆可在殿前上奏,這日禮部尚書魏稞率先出班跪到禦前。
“陛下,各府鄉試已完成,會試是否依舊在明年二月舉行?”
禮部負責統籌全國的科舉考試,如今各地鄉試錄取名單已經統計出來,因為這是新政第一年,大家都摸不準哪些事該依著舊例,魏稞也是如此,這才問詢聖意。
京中與各省大小官職如今都有很多空缺,朝廷正是缺人之際,葉澤清直接讓魏稞半年後舉行會試,為新政補充新鮮血液。
她要求會試不限制錄取人數,從實充貢,循名責實,文藝次之,實乾賢能者從優。
葉澤清很少喜歡“後生少年”,這種人文章詩詞皆是侃侃而談,卻根本沒有濟世之才,如今她便要從科舉入手除舊布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