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糖。”她又搖頭,但看向糖果的目光又有些難以移開,女孩舔了舔嘴唇,然後伸出掌心。
“你是女的,可以。”她小心翼翼。
時微被她這副嘴饞的樣子逗笑了,於是拆開包裝拿出一顆遞給她,然後又把剩下的都放進她的口袋裡。
“你老師說得對,但以後其他姐姐的糖,你也不能吃。”時微叮囑。
女孩點頭,然後將糖卷進嘴裡,嘴巴鼓成一個包,珍惜地舔著。
見女孩吃了糖,時微這才繼續問:“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你會什麽樂器?”
“我不會,李老師會,他什麽樂器都會。”女孩說起來眼睛裡就滿是憧憬,“他說你們來了以後,就有人幫助我們了。”
時微了然地點了點頭,眼前這個女孩應該是這次的走訪目標,青鳥小學的孩子。
青鳥小學是這附近幾個村子唯一的希望小學,同樣也是雛音計劃的實施地,經常有外來的音樂家和愛好者跋山涉水,來進行公益的音樂教學。
“你家在哪裡?這麽晚了,父母不會擔心嗎?”時微問。
“我就住在這附近。”女孩說,“姐姐再見。”
她把小狗放下來,熟練地踩著泥地往遠處走,小黃狗撒著歡兒跟在她身後。
時微看著她的背影融進黑暗,一時放心不下,於是大步追上,和她並排走。
“算了,我送你回去。”時微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手機照明,邁過一個水坑。
小女孩雖然有些怕生,但可能是因為時微給了糖果的原因,她對時微打開了話匣子。
從她口中,時微知道了她的家庭情況,母親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家裡只有爸爸和她,還有一個弟弟。
“阿爸說,今年念完後就不讓我再念書了,回家幫他做家務,帶弟弟。”女孩說著,她的神情有些麻木,看起來不悲不喜。
“這麽小就輟學?”時微一驚,連忙問,“你們學校的老師呢,沒說什麽?”
“都是這樣的,我們班已經沒有其他女孩子了。”女孩說,她走在坑窪的路上如履平地,說話像個大人,成熟得讓人心亂,“李老師找阿爸談過幾次,還被阿爸打出去過。”
“阿爸還說李老師沒用,彈幾個調子有什麽用呢,又換不來肉吃。”女孩聳聳肩。
時微心裡一陣煩悶。
“可我很喜歡李老師,我長大以後想像他一樣,學唱歌,當一個音樂老師。”女孩靦腆地說。
走了大概十五分鍾的泥土路,眼前出現了一座磚土房,院子的門半開著,牆壁已經斑駁地掉土屑,牆下長滿雜草。
屋裡黑漆漆的,看來裡面的人睡得很早。
時微看著小心進門的女孩,眼睛忽然一酸,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姐姐明天給你個禮物。”
女孩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她將雙手放在背後絞著,臉紅耳赤地回答:“我叫喬喬。”
說完再見後,她徹底消失在了門後。
時微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沉默了好久,這才打開手機,沿著記憶中的路返程,天上的烏雲徹底被風吹散了,月光灑下來,層疊的樹的黑影沒有邊際一樣,像是兩排巨大的怪獸。
時微懷著心事走了一半,便忽然聽見幾聲叫喊,眼前驟然出現幾道手電筒的光束,向她跑來。
“那是不是時微?”兩個工作人員指著她喊,然後氣喘籲籲停在她面前。
“你去哪兒了。”有人從他們身後站出來,白色運動鞋已經被泥糊得沒了樣子,頭髮披散,看著有些狼狽,“你知道這是哪兒嗎?知不知道山裡有多危險?”
時微被他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才辨認出眼前的人。
“江老師?”時微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說。
江辭如跑得衣服滑下了肩膀,此時她正杏眼圓睜,目光凌厲地瞪著她,用力將衣服拽回原來的地方:“敢一個人跑出來,先不說這裡到處是山崖,萬一遇見壞人你怎麽辦!”
時微沒見過江辭如發這麽大的火,一時被呵斥地不敢亂動,像個被教訓的學生一樣。
“對不起。”時微認錯得倒是快。
“別和我說對不起。”江辭如眉頭緊皺,最後看了時微一眼,轉身就走。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都面面相覷,不敢插嘴,小助理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悄摸遞給時微一瓶水,安慰道:“時小姐,喝點水,我們先回去。”
江辭如生起氣來走得飛快,很快就沒了影子,只剩小助理和一兩個工作人員跟在時微身邊,悻悻往回走。
“我也從沒見辭如姐這樣發火,她生氣從來都是冷冷的。”小助理心有余悸地說,“剛才辭如姐錄製完後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
“你不知道,這窮山惡水的特別容易出壞人,而且這邊的人法律意識普遍淡薄,你一個小姑娘,肯定不安全。”小助理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一邊絮絮叨叨,“辭如姐吃軟不吃硬,你回去可別和她頂嘴,你現在怎麽也是她手底的孩子,她就是擔心。”
“我知道。”時微說,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毛病,江辭如這樣凶她,她居然不覺得氣憤,反而心裡還生出些愉悅。
小助理看著時微臉上出現的隱隱笑容,心裡也犯嘀咕。
第一次見喜歡挨罵的。她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