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默默隱忍的樣子,我不管你是擔心什麽,擔心不能公開也好,擔心影響她發展也罷,又或者擔心別的,這些你和她講過沒有?”
“你的擔心她都不知道,人家是成年人了,不是個孩子,24歲的人還不知道其中利害嗎?她都不擔心,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宋聽白心直口快,罵起人來也毫不留情,江辭如這輩子在言語上吃過的癟,百分之八十都是在她嘴裡。
江辭如擰瓶蓋的動作慢了些,一時恍惚。
她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而自己潛意識裡,還沒有習慣這種身份的轉變。
“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人家也就算了,你看你這幾天的模樣,茶不思飯不香,整天泡在練習室裡指導選手,要是導師有考勤制度你肯定能拿第一。”宋聽白繼續輸出,“你這樣不止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何必呢。”
“誰說我喜歡她?”江辭如皺眉。
“哦,你不喜歡。”宋聽白挖苦,“不喜歡你看人家cp超話幹什麽,磕cp啊?我都不知道,我們江大明星還有這種嗜好呢。”
江辭如忍無可忍了,她不想再和宋聽白廢話,反手拿了包就要離開。
“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宋聽白還要繼續,話音卻被咣當的關門聲打斷。
她挽留的手放了下來,搖了搖頭,舒服地眯起了桃花眼。
與此同時,尿遁的時微回到了訓練室,見裡面空無一人,這才松了口氣,走回屋子中央。
地上還散落著很多撕碎的紙張,是她剛才煩躁後的發泄,她嗟歎著,低頭默默收拾,然後重新坐到鍵盤旁邊。
時微一向都覺得自己在寫歌這方面是有一些天賦的,這是她在參加節目以前,唯一能收獲自信的地方。
但這幾天她就像自信崩塌了似的,無論如何都寫不出來,不知道是換了曲風的原因,還是因為壓力,又或者是心情。
雖然已經和節目組請來的老師商量了八百回,但腦子裡別說demo了,就連歌曲的主題都沒有頭緒。
她抱住頭,用力揉了揉腦袋。
門忽然被敲響,時微理好亂發,疲憊地再次起身,將門打開。
她本以為是又來串門的裴星,卻沒曾想是阿玲,她忙收起焦慮的神情,輕聲問:“阿玲姐,有什麽事嗎?”
阿玲的表情有些凝重,她遞給時微一個手機。
“上次你給家人打過電話後,那邊回電話了。”阿玲把時微拉到走廊裡,這才指了指屏幕上的短信,“你自己看。”
“第一醫院三樓308二號床,速回。”時微念。
反應過來後,她猛然抬起了頭,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打電話的好像是你的家人,說你父親,肝癌住院了。”阿玲小心地說。
禍不單行,時微忽然有些信了這個成語,似乎人在遇到壞事後,總是還能遇到其他壞事。
節目組倒是很快批下了三天的假,時微在裴星幾人的幫助下迅速收拾好行李,買好了當晚就飛的機票。
但其實一整個過程,時微都好像是被別人推著進行的,她心裡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既覺得悲愴,又一片冷漠。
悲愴是她知道血緣至親生了重病後的自然反應,冷漠是她對一整個荒唐的少年時代的陰暗報復。
宿舍幾人送她上了車,感性的謝楠楠還掉了兩滴眼淚,時微只能安慰她問題不大,其實也有些可笑,自己的父親生病,她還不如謝楠楠流的淚多。
在飛機上,她回想了這些年的一些片段,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她是幸福的,雖然父母每天都在吵架,吵架過後父親就會奪門而出,再喝得酩酊大醉回來,癱在樓道裡罵街,罵到左鄰右舍都出來吵嚷。
但總歸還有媽媽的懷抱作陪。
事情的轉變是八歲那一晚,父母發生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場戰爭,幾乎砸了家中所有的東西,時微看著兩人扭打到一起,嚇得哇哇大哭,跑到中間阻攔。
不知道怎麽受了傷,血從肩膀一直流到手腕,這才中止了戰況。
那晚媽媽一邊哭一邊幫她包扎,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第二天媽媽就再也沒有回來,她什麽都沒帶走,離開得乾淨又決絕。
時微靠著飛機小小的窗戶,手不由自主摸到肩膀,那裡應該還有一道疤痕。
據說小孩會刻意忘掉或者模糊掉那些不好的事,時微比較信這句話,確實只有遇到江辭如後的時間,那些記憶才是鮮活的。
而這些事當時覺得像天一樣大,但現在回想起來,都不過是模糊而瑣碎的片段罷了。
她居住的海邊小城真的很小,以前下了飛機後還要坐大巴車才能到達,她落地的時候是凌晨,只能打了一輛車。
車窗外的景色逐漸從黑暗裡顯露,熟悉又陌生的小城的全貌漸漸展現在微涼的海風中,才不過初秋,這裡的清晨已經有些涼了,時微將自己縮進薄薄的襯衫。
畢業離開這裡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原本印象中皸裂的水泥地已經被鋪了新的瀝青,顯得乾淨又寬闊,道路兩邊建起了新房子,綠化帶像大城市一樣乾淨。
不過隨著越走越深,更多熟悉的東西才落入眼中,依舊掛著破牌子的學校,古老的磚瓦房街道,都在薄晨中無聲挺立。
時微在醫院下了車,她沒帶行李箱,只有一個黑色的大背包,悄悄摸進醫院裡,找到了正確的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