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不緊不慢的掏出一封血書,上面記載著這四年間她所收集的真相,那書上染著斑駁血跡,有她的,也有被她所殺的人的,而那第一筆便是她從這崖上墜下。
祁靳南面色大變,正想要說些什麽,看到人群中走出遊風與祁煙,祁煙的手中同樣也拿著一封信,那封信他認得,因此面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真相本可永遠的被掩埋,卻始終抵不過人心。」
祁雲說祁靳南本可以徹底銷毀這封記載著他當年與魔教私下裡勾結的書信,卻又奈何他防心過盛。這書信中寫滿了罪惡,從他們如何謀劃著在四年前那場變故中讓祁雲的父親失去人心,再到如何嫁禍於祁雲的母親,一筆一筆滿是觸目驚心的陰謀與野心。
最終祁雲的父親為了平息眾怒自刎而亡,而她母親也隨後追隨著而去。
就連承諾著不被牽連的祁雲,也在離開祁劍山莊之際被下了毒,若不是有可離相助,祁雲恐早已無今日。
真相簡單而殘酷,甚至經不起推敲,但卻偏偏是這般拙劣的陰謀而奪去了祁雲身邊最重要的兩個人。
祁雲恨了四年,四年這恨非消但漲,無時無刻不像螞蟻般鑽噬於她的髓骨間,四年了,她沒有一刻不想著報仇。
當真相被公之於眾的那一刻,除了祁靳南外,同樣面色大變的還有祁煙,她在此前從未看過這封信,卻未想到祁雲讓她從祁劍山莊偷來的這封信成了扳倒自己父親的關鍵。
「我若知道裡面寫的是這些……」祁煙紅著眼,再看向祁靳南時已是神色複雜:「爹,我……」
「什麽都不要說了!」
祁靳南知道再說下去只會對他不利,他在徹底即將失去人心之際煽動起在場各門派的情緒,依舊咬死了一切不過是祁雲這個妖女的捏造。祁雲就站在崖邊,狂亂的風雪將她的衣衫吹的簌簌作響,她就像一個超脫世外的賢者,微揚著眉目看著那些醜陋的面孔,一個個是那麽的可笑又可悲。
這世間有著太多的醜惡,祁雲早已對人心失去了信心,她知道,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其實並不需要一個真相,而對於她來說,需要的也不過是大仇得報。
被煽動的人群向祁雲攻去,黑雲壓雪般瞬間將那抹素白的身影吞沒。祁雲弑血滿身,袖擺上的雲已被染成赤紅,就像是屠魔的神。
祁靳南趁亂刺去一劍,一劍正中祁雲的腹部,祁煙見狀連忙撲身去擋,祁靳南的手卻已收之不及,最終被遊風自後抹開喉嚨,鮮紅的血濺了三尺,濺了祁煙觸目驚心的滿身。
「爹……」
祁煙不可置信的看著祁靳南在眼前倒下,回首身後的祁雲也沒了影蹤。
亂山殘雪,蕭蕭飛寒,所有的仇恨與鮮血都被湮沒在這一場雪。
——
阿裳坐在院中等,等到青竹變作瓊枝,卻始終沒有等到祁雲的歸來。
這是入冬的第一天,也是最漫長的一夜,無花無月,只有寒。
——
冬逝。
「莊主,我們真的要這麽做嗎?」
祁劍山莊迎來了新的莊主,年輕又滿腔熱血的少女,上任的第一個決定便是剿滅魔教。
出發之前祁煙來到祁靳南的墓前,為他掃下殘冬最後的陳雪,雙唇猶豫良久,最終隻說出一句:「爹,我要走了。」
祁煙依舊無法徹底的去恨他,就像她同樣無法去恨利用了自己的祁雲,她剩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彌補祁靳南所犯下的罪過。
「你就教教我嘛!」
一陣風過倏爾有聲,祁煙回身,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她向她撒嬌討教著怎麽也學不會的那一劍,她環胸倚在樹下安靜的看著。
祁煙不過剛剛翹起唇角,那影子便追逐著光影,消失在一片朦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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澗水閣也熬過了那場寒冬,迎來了沒有祁雲的第一個春天。
「閣主起了嗎?」
「早就起了,今兒不是東市的鋪子開張嗎,天還沒亮我就看見閣主屋子裡的燈點著了。」
遊風親手將那把瑤芳替阿裳佩好,可離與芙蕖就等在屋外,姑娘們見到她熱情的打著招呼,阿裳淺笑著回應,一切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改變,一切卻又已完全不同。
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阿裳並沒有沉浸在悲傷中太久,她是澗水閣中第一個從痛苦之中走出來的人,她沒有變得鬱鬱寡歡,也沒有終日魂不守舍,而是將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刺繡鋪中。
刺繡鋪的生意蒸蒸日上,澗水閣也不再做著秘密的買賣,白日裡阿裳就忙碌在生意上,入了夜就睡在記憶中祁雲溫柔的眼睛裡。
只是偶爾得閑的時候會坐在院中發呆,她親手種下一株時樣錦,時樣錦代表著的不是懷念,而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