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巧荷睜開眼,看到長公主站起,背過身去,月光在她周身鍍上一層冷光。
“巧巧,”長公主又一次喚出了這個柔軟的名字,“你幫幫我好不好?”
如果換作之前,長公主說出這樣示弱的話,方巧荷哪怕肝腦塗地也要幫她做到。
但現在,方巧荷只怕自己沒那個命。
“皇兄身邊來來往往太多人了,我想你幫我看住他,看他每天都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
“殿下!”宰相震驚。
隻一瞬間,宰相就反應過來了,他就著皎潔月光打量方巧荷的長相,越打量越心驚。
方巧荷美極了,這樣的人如果出現在皇帝身邊......
“原來殿下早有打算。”宰相讚歎道。
原來,她早有打算。
“巧巧,你願意嗎?”長公主仍在溫和地征求方巧荷的意見,就好像她真的給了方巧荷選擇一樣。
“如果你去了皇兄身邊,我會幫你,你能過得很好,再也不會有人逼你辦差事了,不會有人在大雨天指使你橫跨整個后宮去送東西。”
“你會有很多很多珠寶,你可以拿它們打造天底下最華美的珠釵。”
長公主的語速很慢,就像是在蠱惑。
“去吧,就當是幫幫我,也幫幫你自己。”
長公主轉過身,看著狼狽跪倒在地的方巧荷,輕輕地吐出最後一句話。
她說:“好嗎,我的巧巧?”
Cut!
一滴淚水恰好從傅笙的眼角滑落,方巧荷憋著沒落下的淚,終於還是由傅笙替她流了。
傅笙應該是入戲了,導演喊了卡之後她半天回不過神,坐在地上沉默不語。
沒有助理衝上來噓寒問暖,向晚默默地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傅笙。
傅笙把紙巾對折,用一個尖角小心地吸乾眼周的淚痕。
“我最討厭背叛和欺騙。”傅笙說。
向晚立在原地,心裡一片蒼涼。
其實她也是會入戲的。
外人說向晚是天才,不僅僅是說她年紀輕輕就拿了影后,也是讚歎她能在自己和角色之間飛速切換,好像對她來說場記板一打就是兩個世界。
曾經有人分析過,向晚這種到底算不算入戲,最終爭論的結果是,她是個用直覺表演的天才,她天生知道該怎麽做,但她不會共情。
可是如果向晚不會共情,她又為何如此難過。
長公主騙了方巧荷,可向晚又何嘗沒有欺騙傅笙,如果哪天傅笙知道了真相,她也會像現在這樣默默流淚嗎?
傅笙吸了吸鼻子,抿出一點笑意,坐在地上衝著向晚伸出手,“拉我一把。”
向晚趕緊伸手,傅笙握住向晚的手,借力從地上站起來。
“修行不夠啊,讓你見笑了。”傅笙摸摸鼻子,像是有點不好意思。
小心吸幹了淚痕,傅笙的妝容一點都沒花,她撥了撥額角被風吹散的碎發,好像從沒哭過一樣。
“姐姐,”向晚低聲問,“如果你遇上了長公主這樣的人,你也會......”
向晚盯著那張被傅笙捏在手心的紙巾,紙巾的一角被鹹澀的淚水浸濕,皺皺巴巴的,看得人心裡堵得慌。
“我也會默默哭泣嗎?”傅笙反問。
“你誤會了。”傅笙笑道,“哭的是方巧荷,不是我,我剛剛只是情緒太連貫了沒刹住車。”
“哭有什麽用,如果有人騙我,我直接打爆他的頭。”
向晚:“......”
向晚再看傅笙手心裡被攥得皺皺巴巴的那張紙巾......
嘶——
頭好像已經開始疼了。
“別聊天了,找找狀態,我們拍下一條。”
韓導吆喝了一聲,他這個人就是效率至上,如果不是向晚咖位高能鎮場子,換成別的不知名小演員在這不乾活光閑聊,估計韓導就要發火了。
下一條,緊接著剛才那條,是方巧荷與長公主分別的戲碼。
傅笙回到原位,重新醞釀情緒,向晚眼睜睜看著傅笙的雙眼逐漸水光瀲灩,淚水蓄滿眼眶,卻強忍著一滴都不能落下來。
Action!
長公主溫柔的聲音像是裹了蜜糖的尖刀,刺破了方巧荷最後的僥幸。
長公主問:“好嗎,我的巧巧?”
寂靜。
時間的尺度仿佛被拉長,一切都顯得蒼白而遙遠,夜晚空氣裡氤氳的水汽,和偶爾劃破夜空的蟬鳴,通通都被抽離。
天地之間只有彼此。
方巧荷說:“好。”
長公主幾乎微不可聞地松了一口氣,她好像也在緊張著什麽,而現在她終於得到了讓她心安的答案。
方巧荷跪伏在地,規規矩矩地給長公主磕頭行禮,磕頭的時候她胸前揣著的桃花酥直往下墜。
平白揣了個別人看不上的包袱,窩窩囊囊的,真醜。
長公主點了頭,方巧荷轉身告退。
“等等。”
在方巧荷即將邁出院子的瞬間,長公主喊住了她。
方巧荷轉身,恭敬行禮。
“你帶了什麽?”長公主指著方巧荷胸口,那個包袱已經露出來了。
“一點果腹之物罷了。”
“夜深了,還沒吃飯嗎?”長公主關切道。
方巧荷鼻子一酸,憋了許久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是她想要送給長公主的,可是她現在如何還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