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她的繼母了,隻比她大五歲的繼母。
父親要黎書雁對著曾曼文喊母親、喊娘,當時的黎書雁抱著母親留下的筆記本,站在樓梯上向下望,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曾曼文,這就是她的名字嗎?
這個名字在黎書雁舌尖轉了個圈,她忽然有了個惡劣的想法,她的確喊人了,她喊的是:“曼娘。”
聽起來就像是煙柳巷裡女人的花名,這是黎書雁當時能想到的最侮辱人的稱呼了。
曾曼文抬眼,用她烏黑的眼眸裝下了這個初次見面就很不友善的小妹妹,她火一樣熱烈的紅唇輕啟,向黎書雁問了聲好。
黎書雁毫無疑問是厭惡曾曼文的,這個女人哪裡能比得上她的母親?但無數個午夜夢回,黎書雁聽著自己如擂鼓般激烈的心跳,想象著那個妖豔的女人就躺在和她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會手心汗濕。
他的父親把曾曼文娶回家往家裡一擺,好像就忘了還有這麽個人,穿上厚重的大衣跨上槍就出門,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回來一趟。
曼娘現在在幹什麽呢?
黎書雁下了床,躡手躡腳地擰開了自己的臥室門,心裡像揣了個兔子一樣怦怦跳,她走出去,家裡靜悄悄的,到處一片漆黑。
向晚要演的,就是這一段戲,她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實物表演,對著一團空氣展現她不可見人的綺思。
前幾位演員,有人演得過於放蕩,把黎書雁這麽個有學識有教養的大小姐演繹得想思春了一樣,但是翻翻劇本,黎書雁終其一生也不曾這般直接地向曾曼文表達過欲望。
向晚做出推開門的動作,她提起裙角,向左右張望。
這一望,就猝不及防地看見了傅笙。
一瞬間,十幾個小時之前的那通視頻電話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向晚,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是怎麽拐彎抹角地找傅笙講戲,而傅笙又是怎麽身體力行地幫向晚進入狀態。
向晚襯衫下的脊背微微顫抖,昨晚的傅笙......
紅暈爬上向晚的臉頰,她胸口起伏,垂在裙擺上的手握拳,極力掩飾自己的異狀。
這副變化落在導演的眼裡,就是完全符合黎書雁矛盾心態的表演了。
傅笙眼睛微眯,心裡一塊石頭落地,整個人瞬間懶散下來,靠向身後的椅背。
向晚飾演的黎書雁站在走廊上踟躕,她茫然地仰頭看向天花板,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她深吸一口氣,咬著下嘴唇,把目光重新定格在前方。
這個家的每一處她都了如指掌,哪怕沒有掌燈,她也能精準得走到那間臥室前,木製的地板在她腳下發出吱呀的聲響,黎書雁屏氣凝神,來到曾曼文的臥室門前。
門開了一條小縫,昏黃的燈光逸散出來,曾曼文還沒睡下。
明明現場什麽道具也沒有,向晚憑借一己之力幾乎還原出了整個場景,那種心跳卡在嗓子眼的緊張感一觸即發。
黎書雁背靠在門邊的牆壁上,她目不斜視,臉色繃得緊緊的。
她垂在身側的拳頭舒展開,一寸一寸貼著牆壁摩梭,直到手下的觸感變化,她摸到了這扇門。
黎書雁緩緩地用力,門縫有細微地增大,而門裡的人無知無覺。
按照劇本,黎書雁這時候就緩緩蹲下身去,她像是個孤魂野鬼一樣側過身,把臉貼向那扇門,眼睛靠近門縫。
黎書雁的眼睛緩緩睜大,瞳孔不受控制地增大,誰也不知道她從門裡面看見了什麽。
向晚選擇了對著傅笙的方向,露出了和她昨晚乍一看到傅笙鏡頭打開時一模一樣的神情。
Cut!
導演喊了卡,他整個人激動得站起來,當場拍板定下了向晚。
之後,在副導演的提醒下,導演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沒有征求主演傅笙的意見。
傅笙依舊托著腮,脊背甚至都沒離開座椅靠背,面上看不出一丁點激動。
“傅老師,你有什麽想法嗎?”導演問。
“我的想法就是,”傅笙的食指在臉側輕敲,視線在向晚臉上盤旋,她許久沒說話,久到向晚的一顆心都吊起了。
“我的想法就是,這就是我想象中的黎書雁,不會有更好的狀態了。”傅笙笑了。
有了這兩位拍板,後面等在向晚之後來試戲的演員被副導演客客氣氣地請回去了,劇組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黎書雁。
外面幾乎沒有人憤憤不平,她們都看得到,剛剛進去的是影后向晚。
主創團隊聚齊,直接開到定好的私房菜館裡喝酒,入席時導演特意邀請傅笙坐在自己下手第一個的位置,而向晚則一言不發地在傅笙右手邊落座了。
本來按道理,她應該坐在導演另一邊的。
菜上齊,酒過三巡,傅笙一直在和桌上的大大小小人物客套,她頻頻舉杯,硬是沒機會單獨和向晚說上一句話。
傅笙不允許向晚在飯局上喝酒,向晚倒也十分讓人省心,她面前擺著一杯西瓜汁,老老實實地當一個會說話會吃菜的漂亮花瓶。
突然,傅笙身形一顫,有一隻手摸上了她的大腿。
傅笙抬頭,不動聲色地環視左右,導演的兩隻手都在桌上,他正手舞足蹈地跟製片人解釋著預算為什麽要這麽多。
而另一邊,向晚的右手拿著筷子,左手則消失在桌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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