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當時曾曼文已經超過了招生的年齡,她本來是沒有機會進入學校的。
“走,我們去喝一杯。”那個人攬著曾曼文的肩膀,把她往旁邊帶。
“紳士!”程依雲喊了一聲,曾曼文的腳步頓了片刻,她一回頭政審處這位手上的力氣就加重了,好像很看不慣程依雲一樣,曾曼文終於還是沒有停留。
但是曾曼文嗅到了一絲怪異的感覺,這和她閱讀政審處給她整理的個人檔案時一樣,總有一種她說不出的違和感,曾曼文不相信她能把自己親身經歷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明明是她自己出生入死的經歷,但她看的時候卻像看別人的傳奇故事一樣。
曾曼文走著走著,突然站在了原地。
“怎麽了?”政審處首領關切道。
“沒......沒什麽。”曾曼文道。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剛剛那個程依雲看見她的第一反應,是叫她“紳士”,可這個代號是她受傷之後才給自己起的,上一個叫“紳士”的據說已經死了。曾曼文確信自己受傷之後再沒見過程依雲,她的工作也和煙草所沒有半點聯系,她剛看到三代機的時候倒是想聯系煙草所,但她聯系不上。
程依雲認識的,只能是受傷之前的她。
受傷之前的她,為什麽會認識程依雲,而程依雲又為什麽要喊她“紳士”?
方才嘉獎令上寫的是她的真名,程依雲沒道理知道她的代號叫“紳士”。
曾曼文忽然發現,那份看似天衣無縫的個人當然,好像出現了裂痕。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曾曼文被各種事務牽絆著,戰爭剛剛結束,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她想要找程依雲好好談談,卻一直抽不出時間。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聯盟抓捕了六十五個帝國甲級戰犯,他們被推上審判庭,由勝者判定他們死刑。
其中就有那個研發了第二代、第三代密碼機的人,原來她叫黎書雁。
這個人的工作直接造成了聯盟十數次大型戰役的失敗,死傷無數,她應當給所有英靈賠罪,用她的血祭奠聯盟舍生忘死的烈士們。
然而事實卻不像表面上那麽理所應當,曾曼文在原政審處改裝成的戰犯秘密審訊處裡見到了黎書雁,而那時報紙上早已經報道了她的死刑。
原政審處被整體改編,那個首領如今仍然在秘密審訊處裡擔任處長,曾曼文見過的聯盟高層說起他的時候都笑得曖昧,直說那個處長就是有這方面的本事。
曾曼文聽得直皺眉頭,政審處是做政治工作的,怎麽能把他們說成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呢?托原政審處首領的福,曾曼文受傷之後曾經來過政審處幾回,大家都很客氣,看上去文縐縐的,更別提首領本人是學醫出身。
然而這一次見到黎書雁,曾曼文如同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黎書雁身上套著束縛繩,整個人身上遍布奇怪而猙獰的傷痕,束縛繩上甚至還連著電極。黎書雁的頭髮不知被水還是冷汗浸濕,她的眼睛幾乎完全睜不開了,曾曼文走近了她也沒抬頭。
曾曼文忽然意識到,也許她對於政審處的認知,全都是被人刻意美化過的,這種黏糊糊充斥著血腥氣的味道,讓她感到恐懼而熟悉。
處長從審訊室裡出來,手套上沒有沾染一絲血跡。
“你怎麽來了?”他問。
“黎書雁怎麽會在這,她不是應該已經被處決了嗎?”曾曼文問。
處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他保持著微笑,眼睛裡卻閃爍著令人不適的惡意,他說:“我們聯盟一向是惜才的。”
“黎書雁這樣的天才,殺了太可惜了,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為聯盟效力。”處長解釋道。
“她不同意。”曾曼文說。
“確實,”處長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無奈道:“她這個人死腦筋。”
“所以我們請了程依雲部長過來,她們是神交已久的老對手了,看看程部長的話她聽不聽。”
說著,程依雲來了,她穿著挺拔的軍裝,臉上一絲稚氣也無,但曾曼文憑空覺得,程依雲應該是見人帶笑的娃娃臉。
她進了審訊室,隻說了一句話,死氣沉沉的黎書雁就抬起了頭。
隔著玻璃,曾曼文聽不到審訊裡面的聲音,所以她當然也就不知道程依雲跟黎書雁說了什麽,黎書雁的目光死死釘在她身上,她的眼角流著血淚,就像是要吞魂索命的惡鬼。
程依雲說的是:“有個人放過了你兩次,為此她幾乎賠上了自己一條命,她現在就在門外站著,你想看一眼嗎?”
黎書雁靜靜地看著曾曼文,連在她身上的生命檢測儀器開始亂響一氣,這代表著她的所有生理指標,都因為這一眼而劇烈波動。
“她明明已經放過你了,你為什麽不能放過你自己呢?做一個自由人不好嗎,為什麽一定要為帝國賣命?”
“我......我沒得選......那是我的......祖國。”黎書雁的聲音如同被砂紙一樣粗啞,她受了很重的傷,一句話中間要被迫停下好幾次。
“你糟蹋了她的愛。”程依雲神情哀傷。
“愛?”黎書雁反問,她想要笑,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她騙了你一場,但她同樣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你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和我......有什麽關系?”黎書雁邊咳嗽邊笑,“放我一命......是她糊塗......我不會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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