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常媛為什麽斷定這個沒有口音的人籍貫是雲南呢?
最終,藍蔚的視線又落回了鄰桌的手上,右手只有無名指指節凸大,左手呢?
“他應該是匠戶,生銅匠,功名至少為秀才,不然就是有兄弟是秀才以上。”
常媛“嘖”了一聲,聽不出是輕蔑還是讚許,然後她拱了拱手:“殿下,洵美去驗證下答案?”
謝禎笑了:“去吧。”
常媛就興致勃勃去和對方閑聊起來,她那架勢真是混進哪個灘頭都不奇怪,不一會兒,她站起來問:“可以讓大哥來拚會兒桌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看的自然是謝禎,她轉換很自然,不需要半點提醒就能不露口風暴露儲君的身份,同時並沒有忘記變通的尊重,如果天生心計可以解釋這一點,但藍蔚在想的,還是作為將帥的機敏。
謝禎也切上了她的“平易近人微服私訪”模式,熱情歡迎了鄰桌,常媛把自己椅子往鄧鎮那邊推推,給鄰桌留了個空,正好面對著謝禎。鄰桌站起身的時候,藍蔚就知道常媛的推測從哪來了。
這個狡猾的女人,她故意說自己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對方的帶鉤,是正常將鉤鈕嵌在腰帶上,但她卻刻意沒說,這人帶的是銅帶鉤。從西漢開始使用帶鉤的人就是用玉的多,元朝以後基本上到天子,下到平民,只是說在玉帶鉤的玉質和造型上有精美與否的區分,而用銅帶鉤是多麽明顯的服飾特征。
燕朝主要銅礦仰仗雲南,這就連上了他左手繭的位置和傷疤分布,此人必然是祖上自雲南依船而上,路過各個城市就把自己的爐火、模具拉上岸,融化著銅液加工著銅件,最後定居在的北京。
果不其然,鄰桌大哥證實了藍蔚和常媛這條線的信息,還笑著補充:“本來是在宿遷那帶停得久了想定居的,即使不是土生土長在那,也難以忘懷染上了鱸蓴之思啊。就是韃子那時候太不安生,後來我爹做主帶家裡人跟著咱大燕軍北上的。”
“那大哥子承父業現在還在做銅器買賣嗎?我看尊兄倒像是讀書人。”常媛開始驗證謝禎和鄧鎮那條線了。
鄰桌大哥搖頭,展示了左手掌心幾道猙獰疤痕,有長條形的也有燙傷:“小時候學過,學藝不精,其實書讀得也不好,但能免去家中征役也算不錯,我爹年紀很大了。”
不算好卻能免去征役,秀才沒跑了,這一塊其實不必再問,該看看是糧商還是田舍一解好奇之心了,最該驗證答案的謝禎又忽然開了口:“大哥是這兒的常客嗎?其實我們方才聽見大哥談論菜肴很是地道,還在心裡揣測過您是做什麽的,不若您幫我們推薦幾道菜,今日我們幾個做東,一起吃吧。”
之前常媛說的是拚會兒桌,又一直無人點菜,顯然在座並沒有人真打算與陌生人同吃一席,別的不說,東宮平時即使留客端上來幾盤菜,宮人們也是會隨侍布菜到小碗裡的。
但謝禎主動開口,其他三人自然不敢有異議。老哥之前吃過茶點,菜上桌後吃了一半就先走了,錢結果是謝禎和鄧鎮各付一半,藍蔚自然要搶先揶揄常媛:“你花了這麽久功夫,結果不還是各出一半。”
“那能一樣嗎?鄧鎮輸的,讓他自己私房錢請咯。你嘛——”常媛眼神在藍蔚身上打了打轉,“原來你一開始就沒打算出錢,好樣的,你光想吃殿下軟飯嗎?”
藍蔚仔細一想,好像自己還真沒想過掏錢,不過本來就是殿下說帶自己來酒樓的,她不付錢不是理直氣壯的嘛,不過她也詞窮反駁不了常媛,就拿眼去瞧謝禎,謝禎呢,在一邊和鄧鎮說了幾句,鄧鎮做出一副打腫臉充胖子的模樣表示還是請得起的,謝禎看得出他是裝窮逗樂,也不免輕快了神色。
盡管四個人的猜測都和自己的本職積累相關而非常有趣,甚至有點討論的價值,休沐日,莫談公事,謝禎和藍蔚打算先走,結果還沒起身,就聽到有人高聲:“二位......國公。”
找的是鄧鎮常媛,謝禎平淡地掃了一眼,鄧鎮便顯得緊張起來,看上去很像是做了什麽心虛的事情,不過藍蔚知道他這人,不過是承繼爵位後不得意,對“國公”這名號有點驚弓之鳥了。
常媛迅速回頭鎖定了出聲者,正是當時二樓的豪客。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背景補充:
小帽:六合一統帽,或者說是瓜皮帽。清代瓜皮帽因為頭髮的原因,和明代的觀感差很遠。(沒發髻頂高確實有點瓜皮,也可能是歷史緣故的觀感不好)。
第24章 長寧十二年(3)
常媛看到來人,倒沒有半分訝異:“原來是進之,你倒是在樓上一擲千金得瀟灑,可何必當眾叫破打趣我和鄧鎮的囊中羞澀?”
進之擺手:“哪有哪有。”
進之起身下樓時,藍蔚就看出這位豪客是個女人,可一般的功勳女將都是圈子裡的;從那兩三場科舉出身的,謝禎無一不熟悉,無一沒收服。因此這兩類人都絕不可能隻認識常媛鄧鎮。
常媛又回頭用眼神請示了下謝禎,才走到謝禎身邊為她介紹:“這位是胡相的侄女,胡......”
胡進之打斷得粗暴:“這兩位大人也叫我進之就可以,這是我的字。”
謝禎拱了拱手:“進之小姐幸會,鄙姓郭。”
常媛旋即明了,知道不能透露謝禎的真實身份以後,她不過抬眼往藍蔚身上轉了一圈,再回看到進之身上時,便無波無瀾地介紹道:“這位是寧妃子侄,大理寺的郭大人,那位是天工院的藍大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