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睛速度雖不及騶吾、獰猁,但畢竟屬於珍稀飛鳥,它從內城和外城來回一趟也至多兩刻鍾。
不過這兩刻鍾,於留在南廳一直相對無言的炎炘和寒漣而言卻漫長得如同兩日。
所以待狄雁來順利取回鮫綃布後,寒漣便立馬動手縫製出了兩條足以遮擋契印又不顯突兀的精美額帶。
炎炘還沒有告訴寒漣真相,又先是失約後要解緣。
若是換作以前,寒漣早就甩手離去,她不僅不會配合炎炘一起隱瞞解緣之事,此後還不想和炎炘有任何私下瓜葛。
但寒漣總覺得炎炘解緣之時呢喃的那句話語暗藏著一些她讀不懂的情緒,事態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或許她只有陪炎炘好好演完這出鬧劇才能真正釋懷。
——就把這兩條額帶當成是她們結緣一場的紀念。
寒漣在心中如此告誡自己,隨後便戴上屬於她的那條波浪紋鮫綃額帶,毅然轉身走出了炎炘視線。
一如寒漣所料,回到玄英宮,每個龜蛇衛見到她的第一反應都不是行禮,而是下意識地打量她額間兀然多出來的那條黑紅額帶。
額帶做工精湛,縫紉細致均勻,材料又是一眼就能辨明的流光鮫綃,還恰好遮擋住了寒漣的額間契印,一看就別有深意。
所以等寒漣走過,龜蛇衛們都忍不住三五成群地湊到一起討論起那條額帶,不過眾口紛紜,龜蛇衛們討論得再熱烈終歸也是猜測,要驗證答案正確與否,還需進一步觀察。
可讓一眾龜蛇衛沒有想到的是,一向著裝合規合矩的自家國主,就連今日上朝,都沒有取下那條並不在玄英國主公服范圍內的精美額帶。
這下所有前來窮羽殿上朝的玄英重臣都意識到了那條額帶對寒漣而言應是意義非凡,除了察覺到寒漣有些意興闌珊又清楚寒漣先前去向的冬淨湖。
冬淨湖一看到寒漣少見地戴上了一條額帶,就猜到寒漣的契印應是發生了什麽變化而此時又不得公開才出此下策。
就算心有偏頗,但也不代表作為寒漣欽定近臣的冬淨湖絲毫不擔心寒漣。
冬淨湖本想在冬朝結束之時,就追上去詢問寒漣究竟發生了何事,可心中還在埋怨冬淨湖先前建議的寒漣,一走出窮羽殿就叫墨枕河攔住了冬淨湖,於是冬淨湖只能選擇放棄。
而到了翌日午後,還不等冬淨湖繼續跑去玄英宮刺探寒漣口風,太乙內外兩城就傳遍了炎炘和寒漣已經戴上了同款信物,來彰顯彼此契侶身份的消息。
冬淨湖雖覺此則消息有違事實,可也明白無論好壞炎寒二人都已經做出了她們的選擇,沒有了她多嘴的余地,此後再見到寒漣,她也不再問及額帶一事。
謊言只能瞞人一時,不可能瞞人一世。
要想徹底割舍自己的情感,做出不會讓自己感到悔恨的正確選擇,炎炘就必須佯裝無事地回到焚雀堡,再與炎煥見上一面。
所幸幾天后就到了寒衣奠,以祭拜娘親和探望生父的理由回到焚雀堡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起疑。
只是炎炘有些擔心自己再見到炎煥之時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真實情緒。
如果還有挽回的余地,炎炘不會任由事態發展至此,在知悉全貌以後,她完全理解了為何自己視為榜樣的老爹最後卻走上了歧途,但理解卻不代表能原諒。
因為她和她老爹一樣,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此生所愛,即便這個人是她的血肉至親也不例外。
除了與炎煥有著類似遭遇的覺逆,這大半年一直在照顧著炎煥起居的炎煬也有著成為炎煥幫凶的重大嫌疑。
好在朱雀能夠洞悉發生在朱明的一切事宜,為炎炘排除了這兩個錯誤答案,再見到總愛擠兌自己的炎煬之時,炎炘竟第一次從炎煬身上感到了親切。
炎炘平時自由散漫,甚少佩戴頭飾、額飾,就連那唯一的耳飾也是因為原為寒漣之物她才會愛不釋手。
乍然見到炎炘戴上了一條剛好遮住她額間契印的紅黑色火焰紋鮫綃額帶,炎煥有一瞬怔愣。
他自己才是那個通過配飾掩蓋自身契印痕跡的行家,又豈會看不穿炎炘突然戴上額帶回家的真正目的。
炎煥始終認為炎炘能夠懂得自己,而正因為懂得,炎炘才會選擇孤注一擲地賭這麽一回。
她遮住自身契印,無非是想讓炎煥再做一次選擇,看炎煥是願意相信她已經和寒漣定緣還是她已經和寒漣解緣——前者炎煥還有希望實現他的夙願,後者則只能接受他這十年籌謀全都是白費。
其實即便炎煥不說出口,炎炘也早已猜到了他的答案,如果炎煥能夠自己主動選擇放棄,他也不會向染蘅泄露重要線索,試圖借外人之手來阻止自己了。
人心矛盾,一面想要秉持善念,一面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炎炘能夠理解炎煥寧願摒棄一切都要拯救自己娘親的心情,因為將自己和寒漣代入此中,炎炘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而正因如此,她才必須將所有禍患都從源頭阻絕。
於是在寒衣奠午時祭拜完春棽儷之後,炎炘便找借口支開了炎煬,獨自推著炎煥的輪椅在炎家的領地內散步。
炎炘和炎煥臉上都帶著明顯的笑意,看似一副父女和睦的美好景象,實際卻暗流湧動。
“老爹,如果能夠選擇,您是否希望女兒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