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用過早膳後,皇帝於乾清宮大殿接見大臣,批閱奏疏,日光從東屋的窗戶灑進殿內,殿中間的香爐裡焚著香。
“皇爺。”入內的腳步聲極為輕盈,如聲音一樣柔。
皇帝拿著奏疏,抬頭瞧了一眼,“是王彥啊。”
秉筆太監王彥走到皇帝跟前叉手道:“皇爺,小人適才在乾清門前不遠處的宮牆下瞧見了燕王殿下。”
皇帝並未覺得奇怪,仍舊看著手中拿的奏疏說道:“她適才來向朕請安了。”
王彥旋即又道:“殿下她……將尚服局的女官攔下了,且隻攔了一人。”
皇帝抬起雙眼,將手中的奏疏放下,“說了什麽?”
“隔得太遠,有些話小人沒有聽清,隻知……”王彥弓腰走到皇帝身側俯下身小聲嘀咕了一陣。
只見皇帝的神色微變,但並沒有做出什麽指示,直到趙希言折返乾清宮。
“皇爺,燕王殿下求見。”
皇帝抬頭看了一眼身側的王彥,王彥便從乾清宮大殿離去。
好巧不巧,趙希言每次進入內廷都能遇見這個貼身太監,如先前一樣,仍是不屑一顧。
“燕王殿下,陛下喚您進去。”
趙希言跨入乾清宮大殿,行禮道:“臣,恭請聖安。”
皇帝喝了一口潤喉的茶,繼續批閱著奏疏,“怎麽又回來了?”
“臣……”趙希言起身,支支吾吾,“臣適才碰到了從前認識的一個故人。”
父子二人心知肚明,皇帝便也沒有去追問,“所以呢?”
“陛下說的那些話,是心裡話嗎?”趙希言抬頭問道。
皇帝陷入沉默,但心思早已不再奏疏上了,而今看著也不過是做做樣子,“這就是你折返的目的?”
趙希言愣住,因為自己什麽都還沒說,皇帝就像是什麽都知道了,像是……
——試探——
人心,不經試探,試探則是說明,信任不複從前。
“那些討好朕的話,日日進宮請安,都是晉陽教給你的吧?”皇帝問道。
趙希言撇頭不語,皇帝又道:“你不用說朕也知道。”隨後放下奏疏站起,從座上離席走到趙希言身側,負手來回徘徊,旋即站定,陰沉下臉色,“你要學齊王不成?”
皇帝對趙希言本無芥蒂,唯一便是她執意要留下晉陽公主,且母子串通著勸說,作為屠殺了晉陽公主趙瑾禾滿門的人,又豈會真的放心仇人之子留在自己的孩子身側,至少皇帝每夜噩夢頻出,所夢場景皆是李氏族滅,與京城的火海,火海內的人影拿著刀劍向自己復仇。
晉陽公主心中有恨,這是毋庸置疑的,盡管有仁孝皇后崩逝前的勸說,但仍舊無法剔除皇帝心中的刺。
他既坐了高位,便要時刻警惕著別人的覬覦,防范著一切可能的威脅。
“齊王有什麽不好?”有些委屈的趙希言,強硬的頂撞道。
“你……”皇帝指著趙希言,伸出巴掌原想拍下的,但看著那張臉,他終究沒能舍得下去手。
皇帝從沒有打過趙希言,也不舍得因為一個外人而動手,但他絕對不會放任一個外人,且是仇人之子,對著自己隱忍數十年,用盡血汗換來的江山指手畫腳。
“你若要學齊王,則永遠無緣儲君位。”皇帝放下狠話道,“皇帝的江山只能由一個人掌權。”
——
永康元年四月夏,以歷練皇子為由,將燕王趙希言派往北平府,督造宮城,無召不得歸京。
新的燕王府剛翻修沒過多久,趙希言就收到了離京的詔書,皇子出京,名為歷練,實則是被貶思過罷了。
趙希言聽從了皇帝旨意,但向其提出了一個要求,將晉陽公主一同帶往北平府。
皇帝登基之後,晉陽公主就受到了監視,只能在京城之內活動,不得隨意出京。
——燕王府——
“老天爺,這幾年盡折騰了,北平與應天來來回回奔波,這都多少次了。”
正在收拾的行禮的明章抱怨了一句,“陛下也真是,哪有剛登基就趕兒子出京的。”
晉陽公主看著由翰林院所擬的詔書,細細揣測著裡面的用意,而趙希言像是落得一個輕松一樣,悠哉的躺在燕王府的大堂內,等候著新的啟程。
“我不管陛下什麽用意,反正我跟他請求他沒說話,沒說話我就當是答應了,只要帶著姐姐一起,去哪兒我都願意。”趙希言搖晃著椅子一臉輕松道。
“先前中原大亂,流民四起,殿下在北平府坐鎮了兩年,不僅處理了政務還將流民也妥善安置了,比起在江南,殿下在北方的聲望,應該極高吧。”晉陽公主問道。
趙希言撐著腦袋道:“兵臨京城前,秦淮河以北的行省州府官,都來燕王府朝見過我。”
“陛下的聲望,是在戰亂之時收復故土才有的,後天天下逐漸安定,陛下突破起兵,便引起了民憤,而殿下之舉,恰好又可以填補。”晉陽公主道,“史書會記載開疆擴土的君王,是因為功績顯耀,也因為後世閱讀之人,並沒有處於當代,不知其苦,而當代百姓真正能記住與感激的,是造就太平盛世的君王。”
“姐姐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先生曾例舉過歷代的仁君,能讓數萬民眾一同跪哭送靈,與敵國君主垂淚的,唯有宋之一朝的仁宗皇帝吧?”趙希言回道,“太過於文弱,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