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瑤未作答,而是抬頭望著石壁上的觀世音,“無人見過真佛,然蒼天卻是舉頭三尺可見。”
“長生天。”齊王妃忽然道,“這是北方所信仰的神,不過如今天下一統,哪還有什麽南北呢。”
“中原是無南北,但關外還有塞北諸胡。”趙希言插嘴道,“嫂嫂出生於京城,應是沒有去過草原的?”
“我倒是忘了,世子隨燕王殿下居住在北平府,燕王妃出身塞北的雲中,”齊王妃抬頭盯著趙希言,“故而世子這雙眼睛,生得當真是好看。”
“他們都說言長得像母親。”趙希言回道,“尤其是眼睛。”
“漢人的眼眸如琥珀,異色,我只見過從西域來的商人及使者,倒是也曾聽齊王府裡幾個老太監說過,曾經的外戚張氏,族人眸色近乎一半有異,未曾親眼見過燕王妃,時間又過去久遠,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齊王妃道,“直到今日近處瞧見了世子,倒也證實了他們的話,世子容顏俊美,這雙藍眸更是點睛之筆。”
“嫂嫂誇獎,言無長處,容貌是爹娘給的,便也沒什麽好拿來稱讚的。”趙希言道。
“話雖如此,但世子在端午宴上的一騎絕塵,可謂驚豔,真功夫非一日可成,可見世子的天賦異稟與勤學善思。”齊王妃又道。
咚!——
“王妃,時辰到了。”婢女聞鍾聲提醒道。
“今日時辰不早,就不陪小叔叔了,改日來府上做客。”齊王妃道。
“嫂嫂慢走。”趙希言笑眯眯的目送道。
楊書瑤盯著齊王妃的背影,直至遠離,“林氏幾代人皆為謀士,擅言談,攻謀略,齊王妃…太過溫柔,便顯得失真了些。”
——燕王世子府——
回憶又在趙希言腦海中浮現,楊書瑤見她笑得如此失真,並沒有太多的在意,而是獨自走回梳妝台前坐下,是卸了一隊耳墜,旋即補了些許臉上已沾染了風塵的妝容,淡淡道:“世子不信奴,奴也沒有辦法。”
趙希言旋即走近,至楊書瑤身後,俯身彎下腰,雙手撐在桌沿上將人完全圈在懷裡,貼至耳畔輕聲道:-->>
“齊王妃所言長生天,是何意思?”
“世子生於北平長於北平,豈會不知長生天為何物?”楊書瑤不慌不忙的反問道。
趙希言旋即起身,負手道:“所謂長生天即是塞北的騰格裡神,即天神,主宰萬物,這是諸胡所信仰的最高神。”
“所以呢?”楊書瑤扭頭,“世子是想說奴非漢人?”
“楊姑娘的樣貌的確不像。”趙希言道。
“世子應查過奴的出身吧,所以不用奴再來解釋一遍,奴的生母並非漢人吧?”楊書瑤反問道。
趙希言隨後勉強的笑了笑,“我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姐姐別生氣嘛。”
“如今世道之亂,人心不古,世子有疑心也是正常。”楊書瑤道。
趙希言隨後將衣服解下換了一身便服,隻用網巾裹發,而將沉重的冠冕棄在了一旁,“王老頭還在中堂等我呢。”
“世子這一去,可要迎王姑娘進門了。”楊書瑤坐在椅子上提醒著邁步出門的人。
趙希言旋即將已經踏出門檻的腳收回,寬松的直裰穿在身上顯得身軀極為瘦長,背起雙手笑眯眯道:“怎麽?姐姐是怕燕王世子妃之位另許她人了?”
楊書瑤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頭與之對視,柔和的風從窗口吹入,輕輕拂著屋中內外相隔的珠簾,懸垂的珠子碰撞一起,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淡藍色的眸子正凝神注視,似在等待一個滿意的答覆。
楊書瑤見之,一手搭在案桌上,一手放在腹前的腿上揉捏,旋即閉眼輕歎了一口氣,“不論私心,且論世子處境,皇帝將王氏推向了絕境,水太渾濁,世子不可能救得全身而退的。”
“姐姐可知道,言從踏出北平府那一刻就在賭,一場未知的賭局,永遠無法猜測輸贏,就在瀕臨死亡即將輸的那一刻,你讓我重獲新生,但是贏,依舊遙遙無期。”趙希言正對楊書瑤,隔著微微晃動的珠簾合起雙袖微微弓腰道:“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麽懼怕呢,雖不知姑娘接近的目的,然願再賭一次,最壞者,不過是將命還與姑娘。”
柔和的風忽然變得狂躁,竹竿撐起的窗戶咯吱咯吱作響,望著劇烈晃動的珠簾,門口已然空空如也,而女子的眼中,也不在無動於衷的變得紅潤。
——中堂——
趙希言順著一陣穿堂風,不緊不慢的走入,桌上的茶王振一口也不曾動。
“世子。”見人出來,王振連忙起身握住趙希言的手。
“王公勿要憂心。”趙希言推著王振坐下,“天氣炎熱,坐下來喝杯茶。”
“事態緊急,老朽寢食難安多日,又哪裡喝得下茶。”王振愁苦道。
內侍又上來兩杯茶,將王振之前那杯換下,趙希言端起杯子一口便喝去了大半,道:“王公親自跑到寒舍,究竟是為什麽?”
“朝廷的消息,世子難道不知道?”王振疑道。
“王公是說衛王殿下娶李侍郎之女一事?”趙希言想了想問道。
“不,”王振否認,“是小女之事。”
“哦,”趙希言恍然大悟,“可那不是民間的傳言麽,王都督功勳卓著,陛下怎會讓王都督的嫡女做皇子的妾室,豈不荒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