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抬進來剛放下時,微風拂過,一股傷口流膿的腐臭味瞬間散於殿堂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已經死去了很久屍體所散發出的腐臭味。
隨後皇帝命人揭開白布,只見皇帝兩側列座的後妃見之,紛紛捂住了口鼻,而一貫仁慈的皇后見了連忙捂住嘴,差點吐出。
晉陽公主側身捂住了身旁安陽公主的眼睛,“小孩子別看。”
眾人不知皇帝作何,竟在今日中秋宴上將死去的皇子屍身抬入了宴上,是恐嚇還是告誡,總之這讓人毛骨悚然的舉動已讓不少人為之膽寒。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國朝素重律法,沒有人可以逃脫於律法之外,衛王趙成哲,禍亂朝綱,致使國家重臣與親王雙雙枉死,即便是皇子,也難逃死罪。”皇帝沉聲道。
皇帝的話,似在告誡眾人一樣,很快又故作傷感的連連歎息,“他是朕的兒子,也是你們的手足,這樣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望爾等謹記,身為宗室,不可廢亂禮法。”
“臣等謹記。”眾人起身回道。
衛王的屍身就擺在大殿中央,凌亂的頭髮裡似乎還有虱子跳出,十幾日折騰,身子早已枯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原本蒼白的唇色如今已發紫,明白人皆能看出是中毒的跡象,尤其是還精通岐黃之術的齊王妃,屍體靜靜的躺在殿中間一動不動,真實的讓人不敢置信。
與一眾人的傷感不同,齊王妃忽然有些恐懼,便輕輕擦了擦似有淚的眼角,湊到齊王耳側,“殿下是長兄,衛王雖有罪,可也是殿下的親弟弟,如今弟弟身亡,陛下尚且傷懷,那麽作為長兄的殿下又應該如何做呢?”
齊王回過頭,不明所以的望著妻子,“夫人?”
“以防有詐。”齊王妃道。
齊王這才聽明白,旋即喝了一口酒壯膽,本就悲傷的面容如今眼眶處竟還有些許的淚水,而後便離席飛快的撲到了趙成哲的屍體前大-->>
哭道,“老二呀,你怎如此愚蠢,中秋之夜,本該闔家團圓,本王雖與你處處計較,攀比,卻不曾想你竟然在這月圓夜撒手人寰...”
齊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在趙成哲的屍體旁看呆了眾人,有人不禁議論道:“齊王殿下這是做什麽呢?”
“一向冷面的齊王竟哭起了曾經的死對頭與競爭對手。”
“縱然是對手,可卻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況且陛下還在上頭看著呢。”
眾人醒悟,遂也紛紛擠出眼淚泣涕漣漣,上演著一場皇室中的親情大戲。
“好了。”皇帝呵道,於是眾人掩淚聲止。
然齊王依舊趴在趙成哲跟前,臉露哀傷,顫抖著雙手替屍體整理著儀容,尤其是散亂的頭髮,一邊哭道:“生前如此體面之人,如今怎成了這番模樣。”
皇帝並未訓斥齊王,只是負手看向一側坐立不安的齊王妃,“齊王妃。”
齊王妃遂轉身福身,“媳婦在。”
“還不快去將你夫君攙扶起來,莫要悲傷過度,中秋之夜本該是喜慶的。”皇帝道。
齊王妃一愣,旋即再次福身,“是。”便提步走向趙成哲的屍體處,靠近後,因聞到濃烈的腐臭味,頓時生出一陣惡心,用帕子捂著雙唇差點吐出,好在是腹內空空,只是假吐,不至於在禦前失儀。
“殿下莫要傷懷了,陛下還在,莫要在禦前失儀,日後好生安葬弟弟便是。”齊王妃蹲下勸阻道。
見妻子來了,齊王將雙手藏入袖子裡,因怕妻子畏懼屍體,刻意用身子阻擋了齊王妃的視線,又連忙起身與之一同離去,直至座上也不肯將那碰了屍體的手拿出,又刻意與妻子保持了距離,“身上髒。”
“我查探了,已經沒了呼吸,連身子都是冷的。”齊王又小聲道。
“置身天家,有諸多無奈,願爾等都能顧念手足之情,莫要忘了自己的姓氏與血脈,趙家的兒郎,是這天下的主人,你們要做的,是輔佐自己的君自己的族父治理天下,而不是與自己窩裡橫。”皇帝訓斥道,“切莫忘了祖訓。”
“臣等謹記。”眾人再次齊聲回道。
“今日家宴就到此,都回去早些歇息吧。”皇帝又道。
“是。”
皇帝並未要離開的意思,而是轉身回到座上,悶聲道:“齊王是長兄,暫且留下。”
準備同一眾兄弟離開的齊王忽然愣住,此刻他隻想回去沐浴擦洗,突然被皇帝叫住,便讓他難受至極。
待人離盡,皇帝揮手屏退左右錦衣衛與內使,從禦座上走下,走到趙成哲的身體旁,負手道:“大郎。”
“哎。”齊王被妻子推出席間,連忙弓腰走上前拱手應道,“爹爹。”
“你弟弟死了,你是真難過呢,還是做給眾人看的。”皇帝側頭問道。
齊王一愣,抬起頭望著父親冷漠的雙眼,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冰冷屍體,先前的嫌棄忽然消散,直起身放下雙手,道:“高興也有,難過也有。”
“哦?”
“高興的是,以後朝中再沒有人跟兒作對了,難過的是,以後便沒有人會跟兒說實話,便都成了阿諛奉承的討好了,難過的是,再不濟,他也是爹爹的兒子,是我的親弟弟,兒第一次失去的親人是最疼愛兒的祖母。”齊王直言回道。
皇帝瞧著長子看次子屍體的眼裡,並無虛假,滿是赤忱,遂閉眼長歎了一口氣,“諸子中,唯你性情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