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率先霸佔了床鋪:“我睡床,你睡榻上。”
李雲杳面不改色地點點頭:“可以,條件是你先把我布置的課業做完。”
沈霽身體一僵,顯然是想起了李雲杳要抽背的事情。她迅速閉眼裝睡, 緊接著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李雲杳離開了床榻。
她偷偷掀開一條眼縫,便看見李雲杳坐在銅鏡前拆頭上的頭飾。
“她會這麽輕易地揭過這事?”沈霽腦海中驚疑不定, 決定繼續裝睡,靜待李雲杳的下一步動作。
李雲杳拆完了頭飾, 原本被發飾固定的發絲登時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彎曲卻柔順地披散著。這還沒完, 她又繼續脫下外面那件用金銀絲繡出精美花紋的禮服, 露出了簡單的中衣。
“非禮勿視!”沈霽心裡念著, 快速閉上了眼睛。
她卻不知, 沒了繁雜的頭飾及禮服的掣肘, 李雲杳感覺行動可以恢復自如了,她松了松身體骨頭,然後翻出了婚禮上用的笏,它是用竹片製成的,有大半條胳膊那麽長,而寬度正好可以一隻手抓緊。
李雲杳掂量著它,又揮了幾下,有了手感後,便毫不猶豫地用它拍在了沈霽的大腿上。
“嘶——”雖然不是很疼,但沈霽還是從床上跳了起來。她睜眼就看見李雲杳拿笏抽她,“哎,你幹什麽?!”
沈霽眼看那笏又要落下,急忙伸手擋住。
不過料想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只見李雲杳只是舉著笏,露出了嚴厲的夫子的面容。
“你這是家暴!”沈霽叫道。
李雲杳冷笑:“我跟你是一家人嗎?”
“你——”沈霽當然知道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該不會覺得我們已經成親,你想要耍賴我也奈何不得你吧?”
“我沒有!”沈霽之前曾產生過這樣的念頭,如今倒是沒有這種想法,因此既心虛又委屈。
“說好的抽背,你耍賴裝睡是什麽意思?”李雲杳問。
沈霽:“……”
誰跟你說好的?分明是你單方面決定的!
她辯解,“你就不累的嗎?要不明日再背?”
李雲杳可不想跟她說廢話,浪費時間:“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沈霽眼前一亮:“哇,這詩很樸素又朗朗上口,我得記下來。你寫的嗎?”
李雲杳:“……”
她說,“不是。這是一位叫錢福的詩人所作的雜言古詩《明日歌》。”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
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
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①
錢福的詩作也是李雲杳從那個夢中學來的,至於錢福此人的身世與來歷,李雲杳卻是不知。——她在夢中那個世界只是一個旁觀的過客,能接收那個世界的部分知識,卻無法主動獲悉自己想知道的知識。
而且她發現,她所接收的知識中,並不包含個人的信息。如同她所知道的這首《明日歌》,她知道是錢福所作,可錢福是誰,又有怎樣的來歷,她一概不知。
“雜言古詩?這可真是少見。”沈霽嘀咕。
她雖然沒有正規地學習過詩體,可平日也總能聽人吟誦上一兩句。知道“雜言古詩” 中的“雜言”是相對“五言”“七言”等來說的詩體,——五言即以五字為一句的詩,七言則是以七字為一句的詩,現在的詩體中,以這兩者最為流行。雜言與四言、六言都相對小眾。
而“古詩”指的是沒有規定句數、不講對仗、用韻及平仄的詩體,又稱之為“古體詩”。與之相對的是漸漸消亡的“樂府詩”及時下流行的“近體詩”。②
“近體詩”又有律詩、絕句及排律等類別:“律詩”一般為八句,分五言和七言;“絕句”比“律詩”少一半,也分五言和七言;排律則是超過八句的律詩。
李雲杳盯著沈霽:“甭管‘雜言’‘七言’‘五言’,你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嗎?”
沈霽:“……”
她癟嘴:“背就背嘛,你說要抽背什麽?”
為了檢驗她的學習成果,李雲杳自然要先抽背《論語》的內容。而且她也不為難沈霽,讓她先把《學而篇》及《為政篇》先背了。
沈霽聞言,松了口氣,這兩篇的內容,她可是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呢!
等她背完,李雲杳已經從她的書堆中找出了那日從竇家借來的《論語集解》,繼而抽查起了她對《論語》的理解程度。
沈霽:“……”
大意了,她還以為李雲杳的要求是背《論語》。
見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李雲杳便知道她沒有看《論語集解》,不過考慮到這些日子她都在忙著婚事,能抽空背下《論語》已屬不易,便沒有再責罰她,轉而開始講授《論語集解》。
沈霽:“?!”
她忍不住高聲道:“我知道你很急迫(讓我參加貢舉),可能否體諒一下已經如此疲倦的我?這都二更天了,讓我去睡覺可好?”
李雲杳不緊不慢地說道:“才二更天,如此良夜,怎可浪費?”
“難不成你還想到三更?你就是想掏空我的身體……明早你起得來我可起不來!”
站在院子門口,假裝路過的沈億陸呼吸一滯:沒想到這新婦柔柔弱弱、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關上門來卻能逼得繼宗如此疲倦……看來繼宗還是得補一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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