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自己對沈霽心動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今還能回憶起她們相處的每個細節,回憶中的每一幅畫面都讓她有種“如果能永遠都這樣就好了”的美好期盼,這是她從前沒出現過的念頭。
過了許久,門外的婢女敲了敲門,按照沈霽的囑咐,朝門內喚道:“雲娘子,廚房做了石首玉葉羹,小郎君讓奴端來予您品嘗。”
李雲杳緩緩拉開門,看著這還冒著熱氣的佳肴,道:“端進去吧,順便替我準備馬車,我稍後要出一下門。”
婢女照辦,並沒有多嘴問她要去哪裡。
李雲杳吃完羹,又換了一身素淨一些的衣裳,然後坐上了前往南曲的馬車。
半個時辰之後,她的拜帖經由婢女之手遞給了門房,再送到了呂念川的手上。後者看見拜帖上的名字,恍惚了片刻。
“西頭供奉官沈氏妻沈李氏,婦人怎會來尋小姐?”呂念川的婢女並不清楚來者是誰,她只能從“沈李氏”辨別出這是個已婚的婦人。
呂念川卻清楚來人的身份,畢竟汴梁裡本姓李、夫婿又是姓沈的供奉官的已婚婦人,除了李雲杳之外,也沒有別人了。
想到這裡,她吩咐婢女:“去請她進內堂稍候,我去更衣。”
婢女微微詫異,能讓呂念川更衣相見的,那必然是很尊貴的客人。她壓下心底的疑惑,出外面將頭戴帷帽的李雲杳迎進來。
在等待呂念川之時,婢女總是悄悄地偷看李雲杳,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娘子會來這兒。她甚至天馬行空地想象是不是扮做女子的沈霽,然而看身形及那柔柔的語調又完全不像。
“難道是往日來找小姐的那些衙內家的女眷?難不成是找小姐算帳來了?!”婢女為自己不著邊際的念頭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用去伺候你們小姐更衣嗎?”李雲杳開口詢問,把正疑神疑鬼的婢女嚇了一跳。
婢女立馬收回視線,道:“小姐吩咐婢子招待貴客,婢子不敢輕慢了貴客。”
李雲杳沉默了一下,微微挑開帷帽的輕紗,目光落在了一張古琴上,她道:“這琴應該出自製琴名家雷氏之手。”
話剛落音,屏風後傳來呂念川溫柔的聲音:“李娘子也懂琴?”
呂念川從屏風後繞出,其氣定神閑、端莊優雅的模樣,令李雲杳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呂娘子說笑了,我哪裡懂琴,不過是見過形製相同的古琴,故而有此一猜罷了。”李雲杳神色如常,並未因眼前女子的出身而有絲毫輕視的神情。
呂念川將婢女遣去外頭,李雲杳見左右已經沒有陌生人,便將帷帽摘下。這下,雙方都算正式認識見上了面。
“哦?李娘子是在哪兒見過這古琴的?”呂念川頗感興趣地問,順便抱起古琴,拿到李雲杳的面前,方便她端詳。
李雲杳微微一笑:“記不得了。”
呂念川沒有在意她是真的記不得了,還是不願意往下說,將古琴放回原處,又撫摸了它一下,才道:“這琴是蜀中製琴世家雷氏於兩百多年前所製的雷氏琴,曾為蜀王所珍藏,後蜀王將之賜給了蜀國的宰相李昊……
“隨著大宋攻破西蜀國都,李昊也隨著亡國之君蜀王被押送至汴梁。沒過多久,蜀王與李昊前後病逝,這古琴便也落入了朝中勳貴之手。幾經輾轉,被一位朋友得到。她知曉奴是蜀人後,便將之送給了奴。”
是的,這雷氏古琴是沈霽所送。這古琴的坎坷命運,呂念川說得算是委婉的了,因為這古琴當初是蜀國國破之時,宋軍將領王全斌、王仁贍等燒殺搶掠搜刮來的。
後來蜀軍叛亂,他們二人平叛回京後,被趙老大責罰,這古琴便落入了別人之手。
沈霽知道她是蜀國人,又常常想念故土之後,為了哄她開心,高價從別人手裡買回來送給了她。
因這琴過於貴重,所以只有沈霽來的時候,她才會為沈霽撫動這古琴。
“呂娘子的這位朋友,可是我家良人?”李雲杳開門見山地問。
呂念川歪了歪腦袋,然後微笑著反問:“奴若說是,李娘子會介意嗎?”
李雲杳定定地看著她,滿眼疑惑:“呂娘子何以覺得我會介意?”
“李娘子今日過來,總不會是來找奴消遣、尋樂子的吧?”
呂念川的目光清明、眼睛明亮狡黠,仿佛能照進人的心底,窺見人的心思。李雲杳暗暗苦惱,縱使自己有著不同尋常的閱歷,卻因為比呂念川晚生了三年,就落了下風。
呂念川掩笑,道:“奴十四歲便淪落風塵之地,見過男女無數,經歷也多為常人難以想象的,因而奴厚顏,自誇奴會洞察人心也不為過。李娘子何必因此而自慚形穢?”
李雲杳望著她,心裡翻江倒海。
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的見到呂念川之時,她才發現自己壓根就沒辦法去嫉妒她在沈霽的心中佔據了極大的位置。
她自嘲地笑了下,覺得自己真是糊塗了。她為什麽要去跟呂念川攀比誰在沈霽心目中的份量更重一些?她讀了這麽多書,就這麽點眼界和心胸?
等李雲杳調整好心態,也整理了思緒,重新對上呂念川的目光時,後者發現她給人的感覺大為不同了。從容自信、光明坦蕩,這才是沈霽口中那個明知所嫁之人是女子,卻為了自己的目的毅然應允求婚的聰慧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