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有些恍惚,她上次見薛安上的時候,薛安上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現在竟然都要娶妻了。
再說薛吉,自從薛正安三年前去世後,他便改掉了以前的陋習,在家專心致志地搞學問了,如今看著也沉穩了不少。
沈霽問他:“今年重開科舉,你是否打算參加?”
因前幾年戰事吃緊,趙老大也一直在前線指揮,因此已經有近三年不曾開過科舉了,今年已經詔令八月秋闈正常舉行了,沈霽才有此一問。不過武學和武舉倒是年年都開,武舉及第的武官也都參與到了這次與大遼的大小戰役中,為大宋補充了不少將領。
其實薛正安病故後,趙老大給他追封太尉、中書令,薛吉也是有機會出仕為官的,但因其要守孝,故而暫且按下了。
薛吉道:“自然是要去試一試的,我好歹苦學了多年,不試又怎麽甘心?”
他已經決定了,若是這次不能進士及第,那他就接受蔭補為官的命運,到了他這般年紀,他已經沒有年輕時那般銳意進取的志氣了。
呂蒙正三十多歲才進士及第那是因為沒有退路,他薛吉不同,就算不走科舉這條路,也還有蔭補入仕這條路,所以他並沒有呂蒙正那般堅定的信心。
不過這些話他沒有跟沈霽說。沈霽是靠科舉入仕的,這些年來一步一個腳印走向高位,他羨慕歸羨慕,卻也知道自己沒有沈霽那般氣運和能耐,也就沒什麽好攀比的了。
二人聊著天不免談及竇説,他如今在通州為官,三人未能齊聚,倒有些遺憾。
忽然,薛吉拍了拍沈霽的肩膀:“話說,這些年你總是熱衷於給弟妹出詩集、文集,你自己的詩集、文集呢?聽聞你有很大的機會權知明年的貢舉,快讓我熟悉一下你的文風。”
“我的作品都是跟內人一塊兒出的啊,你看過她的文集的話,不應該沒讀過我的文章呀!”
薛吉道:“一本文集有二十首詩詞、十篇賦,你的詩作和文章隻佔了五分之一不到,你也好意思說是你們一起出的文集?”
沈霽笑嘻嘻的:“那是因為我忙嘛!”
“得了吧,明明就是文才不如她。”
沈霽坦然道:“這個倒是實話。”
二人的話題逐漸撇開了沈霽有機會權知貢舉這事,因為沈霽不覺得自己有機會權知貢舉,薛吉也知道這個傳聞不靠譜,因而也沒有當真。
……
月底的時候往往是樞密院最忙的時候,沈霽忙得暈頭轉向之時,忽然來了內侍,說趙老大召見她。
她以為趙老大是要問兵政之事,卻不曾想長春殿內另有宰相、副相和幾位重臣在,連趙光義和趙德昭也都在場。
沈霽的眼皮跳了跳,意識到恐怕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趙老大把她喊來後,並沒有單獨找她,而是跟趙平等人在說些什麽,沈霽只聽見趙平率先上書請趙老大立趙德昭為太子,其後次相李昉,——趙平被召回京後,便頂替了盧多遜,再度封相,——副相參知政事呂蒙正,也陸續地響應趙平。
沈霽悄悄地看了趙光義一眼,只見其面色並不好看,但大抵是這些年在與趙德昭的黨爭中並沒有佔到什麽便宜,反而自己的勢力被打壓。
加上這次趙老大北伐時,讓趙德昭留守東京,任大內都部署,其用意是什麽,明眼人都懂。
趙光義不是沒想過趁此機會奪權,奈何戰事順利,他又沒有多少兵權,實在是沒法搞事。
等趙老大凱旋歸來,他便知道自己大勢已去,除非他能把大遼給滅了,否則再無拿得出手的功績能讓臣民信服。
他不甘心卻也暫時無可奈何。
趙老大見趙德昭已經累積了足夠的力量對抗趙光義,且他已經幫趙德昭掃平了天下,只要他不是昏庸無能之輩,那麽按照他留下的班底,守住大宋江山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便順應了百官所請,下詔立趙德昭為太子。
沈霽仿佛只是來湊個數,走個過場的,然而她清楚,趙老大此舉目的有三:一是為了給趙德昭搭建新的班底;二是給趙光義施壓,防止生出什麽變故;三嘛,自然是為了她沈霽,讓她跟趙德昭綁在一起,將來她給新君乾活時,才能得到重用。
若擱以前,沈霽肯定是不懂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可在官場打拚也有九年了,這點心眼還是有的。
沈霽並不在乎將來自己能否升高位,她只是有些傷感。
太子已立,眾人紛紛散場忙正式冊立太子的事情去,沈霽被趙老大單獨留下。
趙老大問沈霽:“方才你為何一句話都不說?”
沈霽道:“官家沒問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趙老大笑了笑,道:“其實,論治理天下,德昭未必比得上光義,但德昭性格沉穩、內斂,又剛直,若有賢臣輔佐,他還是可以守天下的。”
最主要的是趙德昭聽他的話,將來還是有機會遷都洛陽的,而趙光義卻未必。
官家在點評自家兄弟和兒子,沈霽不會真的以為官家這是在跟她嘮嗑,所以她沒有吭聲,只是在傾聽。
趙老大說著,又回憶起了往事,沈霽忽然紅了眼眶。
趙老大見狀,便不再提,隻讓她回去做事了。
十月初十的晚上,趙老大一如既往地歇下,半睡半醒間一道熟悉的身影再度旁若無人地從門外進來,他看著對方手中的鉤索,沒有絲毫的驚懼,道:“你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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