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雖然是宰相之子, 卻也沒有特權,依舊得早早起來,老老實實去排隊進場。
看到門口的吏人在檢查考生隨身攜帶的物品, 隻核對了對方的家狀、保狀及筆墨紙硯, 並沒有搜身後,沈霽松了口氣。
很快就輪到了沈霽與竇説、保頭三人, 保頭將保狀遞上, 吏人看完後,在早已登記好的會考學子的簿上記下名字, 又畫了圈。
竇説的家狀遞上去時,吏人的眉頭都沒抬一下, 但看到沈霽的家狀,他一改方才懶散的姿態,正襟危坐地打量沈霽一番,確認她的樣貌與家狀、保狀上寫的一致,才笑著將東西還給她, 又細心地問:“衙內可帶了公卷?”
大有一副幫沈霽把公卷呈給監考官的架勢。
沈霽道:“官家下令罷公卷,我自然不敢頂風作案,所以沒帶。”
那吏人只能腹誹這宰相之子就是有底氣, 只可惜官家下令罷公卷,可行卷之風卻屢禁不止, 剛才進場的讀書人裡無一不是帶了公卷的。
不過是沈霽自己不帶公卷的, 與他何乾呢?到時候考不上, 也怪罪不到他的頭上來啊!
想開後, 吏人便沒再糾結這事, 給她座次號碼牌, 讓她自行進去找位置。
等貢院關門的時間一到, 考試官、監試官便都出來,率領諸位考生先按儀禮給孔聖人畫像行禮,禮畢再入座,正式開考。
解試的題目是考試官出的,今年多增加了一個考試官,但還是以主考官的題目為主。也就是說,這次考試的出題官是賈琰。
不少考生都曾給賈琰行過卷,因此內心忐忑的同時不免有些期待,但賈琰並沒有回應那些期待的目光,目光只在沈霽身上停留片刻,之後便公布了題目。
發解試與省試不太一樣的地方是,省試隻考三天,但發解試會考四天,一天一場,首日是帖經、墨義、經義,第二天才是詩賦,第三天則為雜文(論),最後一日是時務策。
一般前兩場決定考生的去留,後兩場決定名次,為了能“晉級”省試,考生們都不敢因為首日的內容簡單便掉以輕心。
帖經一開始的內容很廣泛,不過這兩年已經把范圍縮減至《論語》一書中,——考官公布了十道從《論語》中選取的話,抹去其中一段,讓考生將題目抄下來後,在卷子上回答完整。
墨義則從《春秋》《禮記》中出題,也是十道題。
無論是《論語》還是《春秋》《禮記》都是沈霽背得滾瓜爛熟的經部書籍之一,因而這二十道題對她來說並不難。
至於經義,則是闡明某句話的內容和道理,依舊是十道題。
巧的是,這十道題大部分出自《論語》,兩道題出自《儀禮》,還有一道題是出自《詩經》的。
沈霽熟讀《論語義疏》《論語集解》《儀禮注疏》,師祖又是在《詩經》方面也頗有研究的王昭素,此時的答題狀態真應了杜甫那句“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答了題,沈霽檢查了一遍,沒有什麽問題後便謄抄一遍,等申時一到,她交了卷便出了貢院。
貢院外頭有很多考生的家人或家中派來的下人,不過沈家的馬車很是顯眼,沈霽一眼就看到了它,還有站在馬車旁的李雲杳。
“娘子,你怎麽跑來了?”沈霽將文房四寶扔給一旁的仆役,拉著李雲杳鑽上馬車。
“畢竟是你初次下場,總得來關心一下你。”李雲杳打量著她,見她沒有被試題摧殘得太厲害,也放寬了心。
沈霽道:“這第一場只是開胃菜,重頭戲還在後面三場呢!”
“明日是詩賦吧?那現在便回去,吃過晚飯得早些休息,養足精神。”
沈霽並不覺得累,但也沒有拒絕她的關心。
回去後,沈億陸讓她將卷子默寫出來,在確認她沒有犯最低級的錯誤,比如犯諱之後,便讓她回去歇息。
把帖經、墨義、經義放在第一場考試裡的好處,在第二天便凸顯出來了,因為這是最簡單,只靠死記硬背就能答出來的題,無法背出《論語》全文,為什麽要來丟人現眼呢?
故而幾乎所有考生都對第一場考試很有信心,這極大地提高了他們的自信,在應對第二天的考試時,才能更加放松。
不過第二場考試可謂是四場試裡最難,也是最受重視的詩賦。賈琰先給出的是詩題——《水清漣漪》。
眾考生先是低頭沉思,嘗試自己去理解題意,沈霽也不例外,不過她很快便從腦海的書山中找到了它的出處:
這應該是出自《詩經》(毛詩)中《魏風》的一首詩《伐檀》,根據《毛詩正義》的義疏所釋,這是諷刺貪婪剝削的貪官的,原句應為:河水清且漣漪。
因而這道題目應該是要告誡朝臣們不得屍位素餐,奉勸他們要做出功績才能享受該有的俸祿和待遇。
果不其然,有考生憋不住“上請”,——向考官詢問題意。
賈琰將《伐檀》的全詩背出,又引用了《毛詩正義》中孔穎達的義疏,讓考生們自行理解,——不同人對這些義疏也會有不同的見解,這會使得他們在詩上的風格有所偏向,如此一來風格明顯,才更容易讓人知道考生的心思。
詩題之後是賦題——《謨明弼諧》。
咎繇曰:“允迪厥德,謨明弼諧。”
題意是規勸君王要遵從先賢的德行,只有君王擁有了德行,那賢德的賢才才會投奔君王,在賢才的輔佐下,君王的統治才會穩定,國家才會走向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