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從信聽他對那段過往信手拈來,仿佛自己真的親身經歷,對他的來歷越發深信不疑。
沈霽和李雲杳都沒什麽異樣,倒是薛吉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吃著果子,權當是來聽故事的。
李雲杳又與他從三國聊到了唐末,李八百凡是對不上的地方,便含糊其辭地說自己忘了,記不得那麽多事了。後面更是不耐煩地說自己閉關多年,對世事都不甚了解,而陳從信聽完全程,雖然不至於懷疑李八百,但是他對李雲杳反而也充滿了疑惑:“這位娘子何以對這八百年間的事情都這般清楚?”
李八百這時才反應過來,李雲杳一直與他聊這八百年間的事情,雖然常以詢問的口吻,實際上她也一直在透露這段時間的事,他一直想著如何圓謊,卻沒有分心去思考這件事!
沈霽笑嘻嘻地說:“當然是因為我娘子也有八百歲了呀!不,她不僅活了八百年,她活了數千年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盤古開天地、女媧造人的事情她都知道呢!”
李八百:“……”
陳從信目瞪口呆:“真、真的?”
“至於養生、哦不對,養壽之道,別說我娘子,我也懂。”沈霽將莊老之學再摻揉道教的一些養生修煉之法說了出來。
她每說一句,李八百的臉色便不太好看,說到最後,沈霽對他道:“想來你也是讀過書的,怎麽就不走正道,要在這兒招搖撞騙呢!”
陳從信沉默了,因為連沈霽都懂得的長壽秘訣,那李八百所言,又有幾分對,幾分錯?
李八百終於繃不住了,怒氣衝衝地道:“老朽便說你們這群後生不安好心,一直便不相信我!既然不信我,又何必來尋我?!”
沈霽笑嘻嘻地道:“你都活八百歲了,許多事應該都看開了才是,何至於跟我們這些小輩計較?”
李八百一噎,卻不知如何反駁。
薛吉聽完了故事,也知道這李八百是裝不下去了,便道:“在這兒裝神弄鬼,還欺騙我爹說什麽煉丹長壽,看我不找人弄死你!”
李八百自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若他認識比薛正安地位更尊崇的人,他自然是不怕薛吉的威脅的,可他仰仗的不過是陳從信,而陳從信在薛正安面前便是連提鞋都不配,他又如何能找人保護自己?
想到這裡,他臉色鐵青,一副不願意與薛吉糾纏的模樣,匆匆地離開了這裡。
他這般作態,陳從信哪裡還看不出來這就是一個騙子,看準了自己沉迷方術,所以才來招搖撞騙、混吃混喝?!
薛吉對陳從信說:“此人就是一個騙子,還望陳押衙去把真相告知家父。”
他固然可以跑去跟薛正安說李八百就是一個騙子,但薛正安之前便不信他,不管他如何說,也只是白費口舌。但是陳從信去說就不一樣了,薛正安一定相信同樣是被騙的人!
“還是得將他抓起來,畢竟他若是走了,還能去別的地方招搖撞騙。聽說有不少騙子借著各種幌子住到主人家裡去,相中了主人家的女眷,便會心生歹念。為免更多這種事發生,還是該警惕,給世人敲響警鍾。”沈霽道。
陳從信卻不大願意,因為他若是出面,那豈不是說別人都知道他上當受騙了?
薛吉也沒有強求,沈霽便道:“這好辦,我跟你回去告訴薛叔叔!”
“你說的,爹能信嗎?”
“那肯定能信!”
於是沈霽帶著李雲杳跟薛吉回了薛家,見了薛正安。沈霽嘰嘰喳喳地把李雲杳是如何逼迫那李八百顯出原形的事告訴了薛正安,末了,總結道:“他若真活了八百歲,那我娘子便是上千歲的最長壽之人了!”
薛正安聽完,詫異地打量了李雲杳一眼,心想:真是近朱者赤,沈霽娶了這李氏,便也成了一個出口成章的讀書人。難怪當初沈順宜會舍下這張老臉也要為兒求娶李氏。
他遺憾自己的兒媳婦並不如李雲杳這般滿腹經綸、才高八鬥,不然還能與自己兒子相互探討學問。不過與優秀的人為伍,遲早也會變得優秀,他的兒子相較從前,已經進步許多了,最近也沒傳出他胡鬧的消息來,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那你們是如何看待這煉丹之術的?”薛正安問沈霽與李雲杳。
沈霽道:“這煉丹嘛分內外,外丹以煉化金石服用,由春秋戰國時,百家中的‘神仙家’提出,其後又發展出了丹鼎派,以煉製外丹為主。這撰寫《抱樸子》的葛洪便在此基礎上又發展出了金丹派,他主張金丹有九丹,認為這九丹是長生之要……”
“而內丹則是以人體為丹爐,以精氣來凝聚內丹,從而達到強身健體、長生不老的目的。相較於外丹,如今內丹之說更為盛行。”①
薛吉也說:“什麽內丹、外丹我不懂,只是我知道,這世上煉丹之人就沒有長生不老的!便說唐朝的天子,前後有五位死於服食丹藥之後。便是大名鼎鼎的唐太宗,也曾服食丹藥,最後暴疾而亡,爹您可別相信什麽仙丹!”
薛正安問他:“唐太宗是服食丹藥而亡的?”
薛吉有理有據:“《唐書》中記載的。”
薛正安笑著說:“你能想起《唐書》來,說明你的學問已經大有長進,不過你只怕是沒記牢,《唐書》中記載的是太宗病重,服食丹藥無效,最後病故,並未說是丹藥所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