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沈霽確實沉穩了不少, 心智也越發成熟理智。
眼瞧著沈霽被這麽一誇,就眉開眼笑, 又要翹尾巴,李雲杳又道:“我沒有誇你的意思, 你別得意忘形。”
沈霽扯著她的衣袖,又勾住她的手指,討好道:“我做這些又不是為了得到你的誇獎,實在是無法容忍吳老三造謠害你!”
沈霽如此維護她,說沒有觸動是假的。李雲杳道:“他造的不是我們倆的謠麽?你怎麽將自己摘出去了?”
“關於我的謠言又算得了什麽?我本不是男子, 自然也不在乎他們說的是‘不能人道’這些事。可你不同,世人尤其是儒士最喜歡用貞潔來綁架女子、殺女子,我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殺了你?我要護著你, 不讓他們任何人傷害你。”
李雲杳被她的一番真心話所打動,嘴角不自覺地展露了笑容。
與沈霽靠坐在榻上耳鬢廝磨了會兒, 李雲杳道:“看來我也不能總是沉浸在書海中, 該走出去看一看了, 否則外頭那些流言蜚語已經眾所周知, 我這個當事人卻仍被蒙在鼓裡。”
沈霽也希望李雲杳能多出門走動走動, 因此沒有阻攔。
小兩口決定找機會再去長慶樓看一次雜劇, ——長慶樓安排了七天演出, 還在人來人往的碼頭宣傳,不少挑夫、腳夫乾活累了、渴了就會想到長慶樓的免費茶水,因而成群結伴、魚貫而入。
在短短幾天時間內,這則雜劇便傳遍了汴梁的庶民階層,挑柴的樵夫、賣雜物的貨郎都能隨口唱幾句裡面的台詞。
有些讀書人留意到了這則雜劇裡的故事,不由得想到了唐時元稹寫的傳奇故事《鶯鶯傳》,便借女子閨怨的口吻來抒寫自己懷才不遇的詩詞。
但也有人注意到,這雜劇全篇沒有提及吳三郎背後的吳家,但卻點出了吳家的冷漠無情,因為李氏侍奉公婆仔細貼心,沒有人說過她的不是,這是至純至孝,但李家失勢,兒子要休妻,他們竟沒有阻攔,可見他們也是趨炎附勢之徒。
公婆刻薄冷漠,兒子薄情寡義,吳家這一家子比那市井無賴還無恥。
這一來二去,薄情寡義吳三郎的故事便傳到了吳家人的耳中,他們隱約覺得這雜劇在隱射什麽。
吳家祖籍太原,所以太原豪門吳氏難道不是在隱射吳家?
然後是衛國公李靖的孫女李氏,雖然拿李居潤比作李靖是李居潤高攀了,但李居潤也是周世宗及趙老大身前的重臣,生前是宣徽使、檢校太傅,死後被贈太師,可見其榮耀。
所以以李靖孫女來隱射李雲杳也能解釋得通。
至於吳興沈氏跟太康沈家完全扯不上關系,可誰讓沈家如今也是豪門?其門戶甚至超過了吳興沈氏。
加上故事裡的種種描述,吳家人很肯定這雜劇就是在隱射吳家因為趨炎附勢,見李家失勢便退了與李家的婚約,之後李雲杳嫁給沈霽,吳三郎登門求見,被拒絕後怒而斥責李雲杳早就跟沈霽私相授受……
“這是誰寫的雜劇?!”吳老夫人十分生氣。雖說他們確實是因為李家失勢才退婚的,可被人扯開了身上的遮羞布,如何不令她惱羞成怒?!
“誰寫的不知,是在長慶樓編排演出的。”吳元福道。
“區區低賤商賈,也敢隱射我們吳家?真當我們吳家失勢,就由得他人隨意欺辱?!”
“對,讓咱帶人去拆了他長慶樓!”吳家二郎怒氣衝衝地叫道。
吳元福卻覺得這事不簡單,長慶樓如此造勢,引人來看雜劇,分明是故意為之。而他們吳家跟長慶樓背後的景家並無糾葛,對方不會無緣無故就針對他們,所以這背後必然還有別的推手。
他是傾向於這是沈家的手筆,但沈家何以忽然發難?他認為這有必要細查。
他開口道:“等一下,不要衝動。這事恐怕沒這麽簡單,還需要細查,待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後,再從長計議。”
“還等什麽?已經有人開始扯我們吳家,說我們吳家薄情寡義了。直接找個由頭讓人將那長慶樓掌櫃抓來,嚴刑拷打,還有什麽查不出來的?”吳二郎道。
吳元福看向一言不發的吳元樊:“老三,你有什麽頭緒嗎?”
吳元樊身子一顫,掩飾道:“沒有,我也支持二哥的說法。”
要是不早點撤了長慶樓的雜劇,只怕他的名聲便毀了!
他隱約知道是沈霽做的,但他並不認為這是他導致的,因而心裡對沈霽越發怨恨。
吳元福比吳二郎謹慎許多,考慮得也多:“不行,我們剛守完孝回京,而京中形勢又多變,我們還是該低調行事,如此大張旗鼓地去長慶樓鬧事,只怕會惹禍上身。”
“可是大哥,咱們好不容易回京,正是想辦法拉攏爹曾經的舊友、世叔的時候,要是讓這些流言蜚語影響了他們對我們家的看法,那誰還願意與我們扯上關系?誰還會在官家跟前給我們說好話,讓我們蔭補官職?”
雖然長子說得有道理,但吳老夫人為了兒子們的前程與聲譽,還是站在了次子這邊。她道:“就算我們不去長慶樓鬧,也總得報官,停了長慶樓的雜劇,讓長慶樓給我們一個說法。”
吳元福道:“那讓我先去長慶樓與那掌櫃交涉,他們若肯停了這雜劇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肯停,那就按二弟說的去辦吧!”
於是沈霽與李雲杳再到長慶樓看雜劇時,前一刻沈霽還在點評伶人的演技與唱功,下一秒便看見吳元福領著一位身穿官服的官吏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