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就不管嗎?”他問。
“嗐,西京留守焦知府已經七十多歲了,基本上都不管事了,而且民不舉官不究,百姓不敢告,官府自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時,呂龜圖忙完過來了,呂蒙休不敢再議論王繼勳的事情,這個話題便止住了。
待離開了呂家,薛吉才問沈霽:“你也聽到了,王繼勳那廝的秉性一點兒都沒變,我們還要過去嗎?”
“那更應該過去!”沈霽平靜得可怕,殊不知她攥得發白的拳頭說明了她內心的憤怒。
從前王繼勳犯下這等大罪時,沈霽還小,無法明辨是非,如今這事發生得離她如此之近,她很難再保持冷靜。
“為何要過去找麻煩呢?”薛吉不解。
“你覺得這是麻煩,我可不這麽認為。假若他沒做不法之事,那我們也可還他一個清白,省得大家再在背後議論他,也維護了皇室的名聲與面子。若他真做了不法之事,那我們心裡也有個數。”
這些話顯然無法說服薛吉,不過他倒也不是真怕惹麻煩上身,若真如此,他從前就不會肆無忌憚地在汴梁胡鬧了。他見沈霽要出這個頭,便道:“成,走吧,有什麽事我們還能一起擔著。”
竇説身份地位遠不及二人,但想著“兄弟”一場,他豈有退縮的道理?於是也站到了沈霽身邊:“那我也陪你們走一遭。”
三人大張旗鼓地登門,正在大快朵頤的王繼勳和廣惠嚇了一跳,廣惠更是急忙將嘴裡的肉吐出,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柱子後亂繞,想找個能藏身的地方。
王繼勳的膽子大,道:“慌什麽?他們還在門外,沒進來呢!”
不過是三個黃口小兒,他怕什麽?
但廣惠面色緊張,全無吃肉時那般淡定。
王繼勳又揮手:“你且將這些東西端下去,我來看看他們到底意欲何為!”
廣惠照他所說的去做了,王繼勳看了看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麽異樣,這才走出去。
三人進來後,向他行了禮,他面色陰沉,見三人的舉止並無出格的地方,才忽的笑了,問:“你們怎麽來洛陽了?”
薛吉道:“素聞洛陽牡丹之盛名,只可惜長這麽大卻沒見過,所以趁著時節正好,來這兒遊玩,賞牡丹。”
“小大王得知我們要出遊洛陽後,便囑托我們向國舅問好,我們剛在不遠處的呂家賞完名貴牡丹品種‘姚黃’,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來拜訪一下國舅吧!”沈霽也說道。
王繼勳的戒備已經放下了一半,反問他們:“小大王有心了,上次在長春節上與他也沒來得及見面,不知道他最近如何了?”
沈霽挑了些趙德芳被稱讚的地方說,王繼勳忽然挺直了腰背,全神貫注地聽了起來。
沈霽對他為何會有如此態度變化而心知肚明,他這是見趙老大逐漸開始重視這個小兒子,身為這位小皇子的親舅舅,他將來必能從中受益,所以心思活絡開來了。
忽然,沈霽話鋒一轉,扭頭看向庭院:“說起來,國舅在洛陽住了五載,庭院的牡丹也種了不少,但怎麽看起來都蔫了呢?是沒尋到栽培牡丹的竅門,還是這片水土不合適這些牡丹?”
王繼勳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但在沈霽回過頭來的時候又迅速掩飾下去,他笑了笑:“我這樣的粗人,向來不愛花草,這庭院裡種了牡丹,也不過是隨大流,裝飾點綴庭院一二罷了。至於這牡丹,必然是家中那些賤奴見我不上心而疏於打理!”
說罷,他吆喝了聲,讓人把打理園圃的仆役找來,然後當著沈霽三人的面,以這仆役玩忽職守為名,抽出鞭子抽了二三十鞭,抽得那仆役衣服爛了,身上血肉模糊,連討饒的力氣都沒有,直接昏死了過去。
沈霽三人知道,他這是在殺雞儆猴,同樣也是在嚇唬和威脅他們。
打完了人,王繼勳的眼神略帶威脅地看向三人。這時,沈霽打了個哈欠,掀開眼簾回視他:“看他這樣子,想必是沒法再料理這花圃了,不過我近來學了些栽培牡丹的心得,不若讓我來幫國舅打理吧?”
王繼勳沒想到她絲毫沒有被嚇到,反而還借此機會上門說要幫他打理牡丹!
他的嘴角抽了抽,道:“你是宰相之子,這種事何必勞煩你動手?”
沈霽灑脫道:“宰相之子又如何?沒了老父的庇護,便什麽都不是。”
王繼勳的臉色又是一沉。
沈霽這話又何嘗不是在內涵他?國舅又如何,沒了皇帝姐夫的庇佑,他也什麽都不是。
“不勞你費心了,改日我便讓人除了這牡丹。”王繼勳沉聲道。
沈霽臉上盡顯惋惜的神情,她說:“那有點可惜了,否則我還想著能帶幾盆回去給官家和小大王呢!”
“改日我去買幾株珍貴的牡丹進獻。”
“每年的花朝節向官家進獻的名貴牡丹有很多,官家想必也不在乎。但如果是國舅親自種的,或者是由國舅的宅邸種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品種,或許還能冠上國舅之名,想來更能讓官家、小大王高興!”
王繼勳:“……”
幫他種花已經不能滿足“他”了嗎?居然要他親自去栽種所謂的獨一無二的品種!
王繼勳不明白一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為何三言兩語就能堵得他有氣無處可撒,偏偏又覺得“他”的話有三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