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林璞正安坐在陰雲上,饒有興致聽陰鬼絮絮叨叨說他在陰司幽冥為主子打下了怎樣一塊家業,旁邊溜溜達達湊過來了一個坐在飛蚌上的駝背老頭兒,也聽得津津有味。
“有意思,我還是頭一回見這麽咒人的,我給你在陰曹地府置了業哈哈哈哈!”
鬼仆頓時大怒,他殺人害人壞心腸,對鬼璽之主可是自詡赤膽忠腸絕無二心!
要是主人真覺得他憋著壞跟他解契,他自此以後就再也來不了這陽間花花世界,若還被重新丟入煉獄油鍋,哭都沒地兒哭去!
這糟老頭兒不懷好心!
正要破口大罵,被林璞不讚同地看了一眼,陰鬼憋屈住嘴,跑一邊待著去了。
林璞笑問道:“您老從哪裡來?也是要去皇都金烏城的麽?”
駝背老頭兒擺擺手,“莫管我莫管我,離我遠些,你這娃娃修得一身好烈的水元,老頭兒就是來瞧瞧的。”
這話倒是古怪得緊,叫人離遠一點,可明明是他自己湊過來搭話的。
飛蚌開合兩下,像是在深深吸氣,老頭兒慈愛地拍拍蚌殼,“好了,吸夠了咱們趕緊走,別拖累水娃娃。”
等這奇怪的老頭兒走遠後,從天邊突然鋪展出一條寬闊白雲大道來。
一聲驚天鑼響,林野村鎮四處都有妖兵上前開道呼喝:“國師隨奉皇后回京,閑雜人等退避!”
只見白雲大道上無數鳥雀翻飛,織羽構成了一條五彩斑斕的雲毯,前頭九隻雕鴞大妖開路,玄鳥拉車,兩側悍武雄壯的妖兵隨行,護送著一座碩大又華美的轎輦在雲層裡前進。
林璞抬頭冷眼旁觀著這一場妖族皇室的氣派,退到不起眼的街角,靠在了一顆巨木樹乾上。
皇后的轎輦行得極快,轉眼便從天邊飛到了頭頂。
卻聽不遠處一聲暴喝,“火鴉一族違背祖訓,擅動刀兵掀起戰亂,論罪當誅!”
言罷,一座大湖搖搖晃晃升空,無數道水箭暴射而出刺透雲層,當是時,漫天血雨落下,無數妖雀屍首墜落。
林璞動用靈力金芒覆眼,就見那片騰空的大湖裡,一隻小小的玄龜躲在魚群裡搖搖晃晃看似毫不起眼,可一個翻身便又是數道水刃襲天。
林璞知道妖族的祖訓,據傳早在萬年前,人族大能就與妖族大聖有過協議,兩族互不干擾,各分地界和平共處。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這祖訓也不過是條約定俗成的隱形規矩,要說約束力也有,但並沒有多少妖精放在心上。
真正約束各方行動的,還是修行世界天宗聯合製訂的律例。
但這些律例實則只是約束人類的,妖們才不管什麽律條規矩,隻守著自己的地盤,不過問外界就是了。
當然,人類對妖精們也沒過多要求,互不相擾就夠了。
如今火鴉皇打破規矩,欲要掀起戰事,若不是有畢方遺蛻做籌碼,絕大多數的妖精都是抱著不摻和的態度。
但總還有老派一些的妖精,謹守遠古大聖們的祖訓。
你火鴉敢違了老祖宗的命令,我就敢跳出來殺了你!
玄龜老頭就是如此。
他在這片湖裡活了上千年,與世無爭性情溫順。但水族被妖國皇命征召,他自然也得了消息。
老頭兒平時不問世事,甚至好多附近的精怪都不知道這片湖裡還活了一隻老龜大妖。
他鬥戰本領不怎麽樣,但這片湖他太熟悉了,如臂使指,整片湖泊就是他的領域主場!
鷹眼四顧,天空雕鴞終於在一片大湖中找準了敵人方位。
凶惡猛禽嘶鳴撲下,四處同伴血肉炸爛紛飛,大好天光被四濺慘死的妖兵血花染紅。
九隻大妖結成陣法,鷹爪抓碎玄龜護光,法術被破,大湖傾瀉潑灑墜下,老頭兒則被抓了出來重重摔到地上。
隨即巨大龜殼顯現,老龜縮進了殼裡一動不動。
鷹啼陣陣目露凶光,一大群猛禽妖怪裹挾妖風發出無數道攻擊,卻對這厚重龜殼無計可施。
此時天上的國師現身了,明明是妖國的國師,卻分明是個人類修士。
他看起來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道人,笑著掐訣,哼唱語調奇異的曲子,就見地面黑色藤蔓瘋長,朝著龜殼的頭尾四肢處鑽了進去。
玄龜護體神光對這藤蔓形同虛設,沒幾時,就聽殼內傳來老頭兒悶哼痛呼的聲音。
林璞此時一手握著手腕,目色沉沉,身影一晃,萬相瞞天過海替換主人身影留在原地,真身已遁入周邊巨木。
方才這國師甫一現身,五師兄在孤鳴山送她的鈴鐺手鏈便震響了。
這聲音似乎只有她一人能聽到,清脆鈴聲似震碎了迷霧一般,林璞根骨發燙,靈元運轉,登時便從心底裡湧出一股熟悉的憎恨嫌惡。
這種感覺跟那時在樊城和詔獄的感覺一樣。
那國師,是墨骨妖鬼。
難怪……
妖鬼能被十八竅通達的修士感知到,天宗這百年來利用這點不知誅滅了幾多,後來卻再也感知不到蹤跡,怕就是妖鬼們用什麽法子隱藏了身份。
那時在孤鳴山,五師兄何恆遠語焉不詳,隻把銀色小鈴鐺給她,離開的時候還瞥了一眼林璞的手腕。
想必也是在隱晦的提醒她。
若林璞未被逐出宗門,回山以後,雲澈便該把事情原委告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