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被邪魔牽引進來的修士連帶北冥海妖不下千人,如今道場上只有數百, 且以高僧及大修家為主。
而不遠的殿落中隱隱可聞梵音唱誦, 一見便知進來的人修及海妖們都被分散到了各處。
先前跟林璞搭話扮成青年僧人的妖僧不悅道:“檀越好不講理, 弘法道場本就容納人數有限,我宗方丈廣開法壇, 會連續講經七日,輪換著總能叫所有人沐浴佛光得聞梵音。
若是一下子叫所有人進來聽講, 不僅容納不了, 且有人修持淺薄, 不解高深玄法,只會白白浪費了大好機緣。因此,方丈與四位院座分壇開講,因材施教……”
“少給我嘰嘰歪歪扯閑篇!”
巫女出言不耐煩打斷,態度又混又橫:“我一個不修佛的都知道,西天佛國裡,佛祖向諸菩薩、比丘等說法,座前常任由八部天龍眾等神道怪物來往聽法。”
“你還跟我扯什麽浪費機緣……佛視眾生平等,一視同仁。
陽冥遺址出世,所見者皆是機緣,修持淺薄的被隔絕在外,不配聽你玄門大法,那世上佛門苦行頭陀那麽多,跋山涉水,赤腳行遍萬裡傳經布道又算得什麽?
佛祖都不攔精怪妖物,如今不過是修為淺一些的人修海妖便被劃分三六九等排除在外,你們頂著佛宗的名號,不嫌丟大士爺的臉麽?”
古刹僧人被她一番話扣下大帽子,面色已然不好看。
“檀越便非要如此胡攪蠻纏麽?
佛法精深,我宗方丈傳的不止是玄妙真經,還有伴隨上乘法典的玄力,若什麽人都能來聽,萬一承受不住……”
巫女嘲諷大笑,她還真就胡攪蠻纏了。
幾千名人修海妖被妖僧們分散安置於各處,不放在她眼皮子底下,誰知道這群邪魔背地裡會整什麽么蛾子?
大陸天道奉出靈力孕養修士大妖不易,這麽多修者皆被閉鎖在這方小世界裡,此消彼長,修士死一個,邪魔的實力就會助長一分。
“承受不住玄力?”
巫女出言譏諷道:“佛法又不是修行練功,聽上乘慈悲真法還會被玄力反噬,那你們講的是佛還是魔?你家方丈是在傳法還是鬥法?
難不成聽著聽著誰不讚成不同意不願聽了,就要被你們動手降妖除魔?”
巫女說著斜了一眼身邊袈裟簡陋瞧上去質樸窮酸的蒼老鬼和尚,譏笑道:“我把你從地府召上來後還沒問過,你們幽冥的佛門道統都是這個樣子的?”
鬼和尚不會撒謊,但也能幫著拆台。
他慈眉善目雙手合十:“您說笑了,我佛慈悲,有教無類。大願菩薩能為厲鬼投身地獄不成佛,面燃大士門下又怎會將向佛之人攔截在精深妙法之外?”
僧人正要再反駁,湖面蓮台上端坐的“方丈”開口了。再辯下去,損得是他們的威嚴。
方丈語氣溫和耐心,輕笑道:“檀越誤會了,敝寺並不是將生靈劃分幾重,實是講經閣容納有限。”
說完他又搖頭笑道:“不過檀越所言也言之有理,是貧僧等人著相了。既如此,便將弘法講經閣擴大,將其余幾處分散聞聽梵音的施主們請過來吧!”
話音剛落,寧靜湖泊頓時潮湧漲高了三丈,道場周圍寺廟的紅牆也傾倒平鋪開來圍攏在場地周圍,將講經閣又擴了一大圈。
整座弘法道場此時就好似整座佛宗中央拔高而起浮於水面的高台。
自高台邊遠眺而去,方圓十裡的圓形湖泊氤氳著粼粼波光,邊緣好似被看不見的屏障兜住一般顫巍巍的,水位高而不落,懸於遠處佛堂大殿之外。
平靜水面下錦鯉環遊嬉戲,湖面陣陣漣漪散開,陽冥佛宗僧眾合十念佛,腳邊生蓮,身後開花。
分散各處的修者和海妖們被接到講經閣上與眾人匯合,見弘法道場玄妙異景,不僅對這陽冥佛宗一眾高僧的精深修為心存敬畏,對那搗亂的巫女也有些許改觀了。
無論如何,絕大多數人還是托了她的福才能來此聽經,且她一番狀似胡攪蠻纏的話,細細思量好像也有些道理。
不見伽藍法華寺此次領隊探幽的宗性神僧也一直未發話,由著巫女與陽冥僧人來往駁辯麽?
人皆到齊落座,四名在別處為人修海妖講經的陽冥佛宗寺院首座也一並過來了,俱都侍立於方丈左右。
巫女似是合意了,沒再做歪纏,也不管陽冥僧人為她安排的座位,隻蠻不講理地扔了一個蒲團到地上,坐到了一大批聽法修者的最前面。
鬼和尚則扮好了一個被鬼王宗弟子從幽冥召上來老實巴交的鬼仆形象,杵在巫女身邊擋了一整列人的視線。
這兩人橫在中間實在礙眼。
方丈為場內千余眾介紹過身側幾人後,不再多說,對巫女點點頭,直接開始講經。
林璞聽了幾段後心內暗哂。
難怪這一群妖邪能騙過諸多高僧的慧眼,連法華寺宗性神僧也專注聽講。被面燃大士鎮壓了萬年,受幽冥釋家道統熏染,再不受教也開竅了。
幽冥佛宗與陽世佛門同出一源卻並列共存,陽世未見的佛法,乍一聽如聞仙音,誰不信這一群“陽冥僧眾”的說辭?
佛宗最重教化,動怒法降妖伏魔還在其次。
這蓮台之上端坐的妖邪將萬年來所受的教化梵音複述出來,果真是妙法精解,令人聽了猶如當頭棒喝,心境開闊舒朗,茅塞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