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座大城被暗沉黑天遮掩了整整一個日夜。
得知這陰森鬼域與先前佛罩一樣都是用來防護妖魔的,城中百姓看久了,便也覺得沒那麽可怕了。
但一日多瞧不見太陽,終究還是叫人不習慣。
高空遮蔽的濃厚黑霧震顫幾下消失,天光大亮,身負璀璨金翼的女修身上耀閃流光,在眾目睽睽之下飛入城中佛寺。
林璞先趕緊將青果喂給引禪吃下了,再請人去給當地官府傳話告知危機解除、可出告示安撫民心,這才跟一眾同道說話。
一重幽冥鬼域就是一重天地,鬼域隔絕內外窺視,就連老魔那般實力,也只能向城內傳話,得知不了內裡詳情。
城中受傷的大小修士就更不可能勘破鬼域遮掩得知外頭髮生的事情了,如今想知道發生的事情,全憑林璞就地發揮。
“……若成功牽引煉獄降世,天宗必將牽製大批人手至此地周旋,肆虐禍亂人間被追緝的妖魔們便能趁機逃脫,壓力大減。”
林璞將事件裡能說的挑揀著說了。
歸禪小和尚正開心師兄傷勢好轉,忙著照顧引禪沒心思追問。
無顏子是個惹人嫌喜歡給人找不自在的,更不會主動開口問話來給眾人解惑,他巴不得小上人吊著大家胃口憋悶。
幾名青靈門低階弟子面面相覷,發話問:“林前輩,那這群老魔惡修怎麽樣了?”
若是天宗援手到了,此時法華寺、孤鳴山、青靈門和劍域四大天宗的弟子都有,就算各位長老們有急事先走,也必會留幾名弟子下來看看打聲招呼。
這是應有的禮節。
可外頭空蕩蕩的哪一派的靈息都沒有,總不可能是劍域小師叔將妖人們一頓痛罵氣走了吧?
林璞視線輕飄飄落向院中一角,“無一活口,已盡被誅滅了。”
眾人嘩然騷動,那般蓋世凶魔成群結隊出動,小師叔再強,喚鬼域庇護城池一日多便已極為了不起,但要說她一人誅殺了所有惡修……
她才六境修為,那群妖人裡可有好幾個天階!她到底什麽實力?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角落裡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矮胖漢子。
他面目普通,放在人群裡毫不出眾,皮膚光滑到有些怪異,似還沾染了一層粘液,而手裡正抓握著一個糖葫蘆一般的東西在吸咬。
仔細一看,他吸咬的原來不是糖葫蘆,是一個被大卸八塊的醜陋妖人。
這妖人渾身濃厚的血煞之氣,一看便是大惡老魔,卻是死不瞑目,縮小到糖葫蘆大小被木棍串了起來。
矮胖漢子見被人發現,連忙猛吸溜幾口將惡修屍身收起來,老實巴交走到林璞身邊,一路上被眾人側目避開。
林璞笑著介紹:“此是我座下護法妖王,先前被遣出去辦事了,這群妖人苦勸不聽,我主仆二人便裡應外合,將其悉數殺死……惡修罪不容赦,屍身不配入土為安,便都充作你口糧吧。”後半句是對這漢子說的。
眾人便見這叫人本能反感厭惡的水蛭妖王接住主人遞來的芥子囊,高興收下了。
釋家經文裡,無上佛國有護法惡神,佛前會得神道怪物八部天龍眾聽法,而道家也有被馴服的惡獸。
既往諸多神奇事跡的劍域小師叔駕前有一名聽令馴從的強大護法妖王,好似也不是叫人多難以置信的事情。
城池裡還有老魔的邪法殘留,但要不了幾天青靈門長老和法華寺的高僧就要到了,掀不起什麽亂子。
其余修士們在此養傷停留,林璞卻還有事要做。
與一眾同道告別後,又愧領了引禪歸禪兩和尚的謝意,林璞便也不再多留,與無顏子一起結伴離去。
一路南行飛往幕府山,無顏子腳下禦空法器還是那支木簪。
“當年你我分別時就已是造化,靈沂……咳,靈沂道友與我說過你的陰陽魔修持,應當精進極快才是,怎麽現在才剛入真仙?”
無顏子搖頭不欲多說。
他先前魔基散過一次,並不想把這事拿出來講。陰陽魔弟子是陰陽怪氣討人嫌,但又不是唯恐天下不亂愛攪動是非的小人。
小上人和魔女師姐都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有些事做出來是誤會,坦誠說出來許會相安無事,也可能會成為隔閡,他不願冒這風險。
獅鼻闊口的虯髯漢子湊到林璞身邊笑嘻嘻道:“小上人,你是真關心問我修為進度,還是想借機探聽一下我師姐近況?”
好家夥,明明是一個魁梧威風的漢子,面上美人妝畫得齊整,花黃都貼上也就罷了,開口聲音竟還是嬌甜軟糯的女聲。
直接把養好傷爬到師尊肩頭透個氣的小蓮妖嚇得一哆嗦,匆忙又鑽回納妖囊去了。
林璞是為數不多知道無顏子遭遇的人。
魔徒驕傲,銅雀台的禍事早便隨著他修為漸長埋入了魔心深處,再不與人訴說。
就連靈沂也知道得不多。
了解始末,有一份幼時結交的情誼在,再加上多年未見也都有劍訊往來,且小師叔庚金道心通透堅韌,又早有準備。
林璞與無顏子重逢,除了唏噓、感歎、驚訝和歡喜,倒也沒什麽別的感覺。
被朋友打趣,林璞有些臉熱,但也不矯情否認。
她對靈沂的心思老早就被無顏子看出來了。
怪隻怪自己當初年紀輕見識少,心思太淺顯,一瞧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