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心理性過敏過了好久才緩解下來,梅伊嶺以這個作為判斷的依據,倒也不算激進。
“我已經不怕血了。”賀林奈說。
當時祝文頤砸傷鄭瑤之後說話帶著哭腔,還是她先把祝文頤安撫下來的。
梅伊嶺卻不管她的解釋,自顧自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承認是你做的,也不知道那孩子看上去乖乖巧巧的,甚至乖巧得騙過了她的父母,為什麽會這麽衝動。但是我知道你想要包庇她。”
“剛剛爺爺奶奶跟我聊了這個事情,他們問我,覺得到底是誰做的。我說是你。”梅伊嶺笑了笑,說:“我說了,雖然我沒把你放在身邊養,但你是我女兒。女兒想做什麽事情,做媽媽的就該擔著。”
賀林奈聞言沉默了,她看著這個妝容精致眉眼疲憊的女人,難得地被眼神裡的無奈打動,想:難道媽媽還是愛我的麽?
女兒想做什麽事情,做媽媽的就該擔著。假如忘記了當年她拋棄自己的事情,這句話還真是讓人感動呢。
賀林奈冷笑了一下,說:“那我想要你回來呢?我想要你離婚呢?”
梅伊嶺的表情變得很為難,她皺著眉頭對賀林奈說:“林林,就算你是我女兒,你也沒資格提出這樣的要求。這是我的人生,我離婚之後呢?離婚之後呢?你來養我嗎?”說完這些話之後,她又揉了揉眉心,說:“你還小,不懂這些,說些不可能的要求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你還說什麽擔著!我沒你這樣的媽媽!我不想要你當我媽媽,也不想要你所謂的“擔著”!
不是我想要你當我媽媽的。也不是我想要爸爸出車禍的。
梅伊嶺讀懂了賀林奈眼睛裡寫的那些恨意,歎了一口氣,突然輕輕地說:“林林,你有弟弟了。”
賀林奈一愣。
梅伊嶺再次重複道:“一年前,我跟那個人生了一個兒子。明天是他周歲,所以我必須趕回去。林林你別跟我鬧了,好不好?”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這批健身器械周圍常年有閑得沒事乾的老爺爺老奶奶來健身,可是賀林奈突然什麽都聽不到了。晌午漸近,太陽慢慢爬到頂上頭,像是要把人的頭皮和頭髮烤焦似的,像是連腦汁也要烤出來。
賀林奈覺得頭特別熱,裡頭像是有幾百隻螞蟻在爬似的,又癢又疼。她用力去摳頭皮,卻被梅伊嶺一把抓住手腕:“林林,不要傷害自己!”
賀林奈用另一隻手去錘梅伊嶺,不要命似的。
她以為媽媽拋棄了自己,原來是真的拋棄了自己。
梅伊嶺抓住了她的兩隻手,大聲斥道:“林林!”
“也許我是很自私,但,沒人會無條件寵你,包括媽媽,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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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頤蹲在李雙全家附近,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邊。
兩個大人身後跟著李雙全,從祝文頤面前經過。李雙全給了她一個詫異的表情,似乎沒想到在這裡的會是祝文頤。他的眼神在祝文頤附近尋找了一下,沒找著另一個人,眼角便聳拉下來了,有點失望的樣子,估計是在等賀林奈。
祝文頤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李雙全家一直大門緊閉,原來是一家人都出去了。
可賀林奈不是說李雙全一定會被他父母揍一頓麽?看上去並不是這樣的啊,李雙全父母雖然看上去很不高興,但李雙全走路樣子很正常,皮膚也沒有青青紫紫。
李雙全最後一個走進家門,在他身影快要消失的時候,他給祝文頤做了一個動作,意思是讓她在原地等一會兒。
祝文頤本來正打算要離開呢,見到這個手勢之後思考了一會兒,又蹲下來了。
李雙全要跟她講話,那她在這兒等一會兒,到時候給賀林奈帶個話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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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林奈是在這時候見到祝文頤的。祝文頤站在健身器械處,看著這兩個扭打在一塊兒的母女,覺得十分尷尬,並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站在原地躊躇,玩一會兒這個,又玩一會兒那個,擺明了就是在消磨時間,等著母女倆解決完恩怨情仇再過來。
梅伊嶺死死地抓住賀林奈的手腕,半是防止賀林奈自我傷害,半是為了自己的安全。瞅見祝文頤那做作的神態之後,她輕聲細語對賀林奈說:“林林別鬧了,你看你朋友都過來了。”
朋友?
賀林奈轉頭看到祝文頤,祝文頤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混雜著驚訝、遺憾、難以置信和不滿,也不知道要找自己說什麽。
賀林奈看了梅伊嶺一眼,就這一眼,突然讓她堅定地認定了一個事實,一個她否認著承認、承認著否認了很多次的事實。
梅伊嶺已經不是她的媽媽了。
連媽媽都不會無條件寵自己女兒,何況這還不是我媽媽呢。賀林奈突然變得冷靜又冷淡。她把手拿回來,對梅伊嶺說:“我知道了,你回去陪他過生日吧。”
說著就朝祝文頤走過去。
梅伊嶺坐在原地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內心突然覺得空落落的。
——剛剛賀林奈打她擾她、跟她談各種不可能實現的條件時她還嫌煩,現在賀林奈乖乖巧巧地聽話了,她怎麽反而覺得難受了呢?
賀林奈是這麽乖的女兒嗎?
賀林奈走到祝文頤面前,問她:“怎麽了?李雙全真的被他爹娘把腿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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